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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松】【校园】【青春】【群像】【甜】【HE】【不带脑子】【为爱发电】刚开学,沈雩就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打架纠纷,虽然他打架菜的抠脚,但是架不住他嘴硬啊。沈雩:你们打不打?能不能打?要打快打!痛快点!严速:别急别急,两位大哥,抽烟吗?要不坐下来聊一会儿?
主角:沈雩,严速 更新:2023-03-19 08: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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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雩,严速的其他类型小说《你好,沈同学》,由网络作家“神奇的库洛里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轻松】【校园】【青春】【群像】【甜】【HE】【不带脑子】【为爱发电】刚开学,沈雩就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打架纠纷,虽然他打架菜的抠脚,但是架不住他嘴硬啊。沈雩:你们打不打?能不能打?要打快打!痛快点!严速:别急别急,两位大哥,抽烟吗?要不坐下来聊一会儿?
令人期待的暑假刚开始,原本应该沉寂空荡的校园里却一反常态,人声鼎沸,正值青春的男生女生们,表情狰狞,顶着一头热汗,从教学厅一直排队到校门口,隐隐看去,人数还有点逐渐增多的趋势。
校门口有两个保安大叔勉强维持着外面的秩序,左手拎着大桶的苦茶水,右手呼哧呼哧摇着大扇子,刺眼的大太阳恨不得把人晒脱层皮。
“哎那小子!别跑到大街上去!不要命啦!”
“插什么队呀?这时候着急啦?早干嘛去了?挺大一小伙子插一姑娘的队,丢不丢人!”
“哎哎哎!往前走啊!怎么停住了?空那么大地方干嘛呐?后边儿人还要进呢!”
刘叔步入中年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叉着腰敞开嗓门地指挥吆喝,炙热的空气怕是从嘴里直接通到了胃里,就差明晃晃地冒烟了。
真遭罪呀!
教学厅前的广场上人满为患,周围立着临时遮阳伞,不大点儿的桌子前挤满了来登记的人。
在本地的教师数量太少,学校安排了几个能来帮忙的老师,又从各个班级里挑了几个冤大头学生,尽管用平时抄作业的手速已经快把单子摩擦出火来了,人数却依旧只增不减,整个进程缓慢。
三中要合并到四中了。
这个消息刚放出来的时候人们是不信的,都觉得太扯了,扯得没边,茶余饭后消遣两下就被抛在脑后,等到合并的通知安排都贴到脑门上了,人们才齐齐一愣,看傻了眼。
居然是他妈真的!靠啊!
三中的学生蚂蚁炸了锅,四中的学生抱着西瓜一通乱啃。
尽管三中和四中是孝阳出了名的子弟中学,关系铁的一条裤子都用不着缝两条腿的,可是毕竟还是两个学校,再亲也不能把罗密欧往梁山伯被子里塞吧?不合适啊!再说了,人在屋檐下,脾气大点的学生这能忍?
于是三中的学生绞尽脑汁开始抵抗,又是联名,又是拍视频,视频中的孩子们举着右手列着方队,最前面的学生拉着横幅,一声声的拒绝口号响彻整个校园。
可是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学生们的“家国情怀”最终还是败给了政策。
四中的整体学习环境和教学质量要比三中略高一头,地理环境和位置也很优越,三中地方太偏,连个直达的公交都坐不上,天天骑着小电驴来回跑,久而久之,一个成绩一个位置,报考三中的学生也越来越少了,最新一届的高一新生招收不到500人,创了历史新低。
“牧廷屿!有没有看见严速?”
康海国是高二39班的班主任,此时正拿着一沓单子隔着人头朝属于高三的遮阳伞底下喊。
牧廷屿摇着一把破扇子帮正在分类登记的同学核对,闻言一抬头就看见了最外面的老康,“严速?没看见啊!在高二那边吧!”
“我没找到他人呐!”
“啊?那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帮您找找!”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哦,好!……后边的别往前挤了!桌子都要挤散架了!”
牧廷屿这边刚喊完,转头看见老康攥着单子又费力地挤向另一个遮阳伞重复同样的话,想了想把扇子递给了旁边一块帮忙的学生,交代了两句转头跳过绿化带钻进了小花园。
几次电话对面依旧显示在通话当中,牧廷屿汗都滑到脖子里了,精瘦的身子松松垮垮地挂着半袖,后领口被汗浸湿了一大片。
排队的人已经从校门口全都进来了,离门口还空出了不少距离,保安大叔的工作也相继减轻,卸了力在房檐下面乘凉。
“廷屿,你哥呢?怎么没看见他?”
刘叔在保安室喝了几口凉茶,正巧看见准备出校门的牧廷屿,顺嘴一问。
牧廷屿想着早去早回,脚步都没停,“在外面呢!一会儿就过来啦!”
“哦,出去小心点儿啊!”
“知道啦刘叔!”
顺着孝阳四中外面一条街拐个弯就是新广场,刚建好不到一年,周围各种商铺罗列紧凑,旁边还有一条网红步行街,每天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打卡拍照,从街头跑到街尾,怀里被塞的传单能卖三块钱。
严速随手把一沓传单扔进路边的垃圾箱,另一只手贴在耳边,听着手机里一长串的家长里短,硬朗的脸放缓了线条,乍一看竟觉得有些温和。
“哥——!”
隔着老远,严速抬眼看见向他小跑过来的牧廷屿,抬手跟人打了个招呼。
待到牧廷屿终于跑到严速身边时,只听见他简单几句“好,我想想,嗯,挂了。”草草结束了电话。
“怎么跑出来找我了?”严速把手机揣进兜里,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瓶冰水,递给满头热汗的牧廷屿。
“我看康老师到处找你,给你打电话又一直占线,我怕他等不及就跑出来了。”
牧廷屿接过冰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凉意顺着嗓子眼浇灭了胸口的燥热,“哥,你跟谁打电话呢?打这么长时间。”
“我妈。”
牧廷屿拧水瓶盖的手一顿,看着严速平静的侧脸,讪讪地“哦”了一声,突然有些后悔问这话了。
严速很少在别人面前提起他的家庭,即便他俩好得跟亲哥俩似的,也只知道他家里条件不错,有个姐姐,每次放假还老过来看他,但是父母关系不好,具体是怎么个不好,看严速自己一个人离家这几年,估计是已经差到破镜难圆的程度了。
“你开学是不是训练会更忙?”严速主动转移了话题。
牧廷屿提起来的一口气瞬间松了,满脸愁苦,“可不是嘛!奶奶的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他妈现在慢跑1000米还大喘气儿呢,可愁死我了!”
严速安慰性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没事儿,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哥相信你!”
牧廷屿简直欲哭无泪。
鉴于严速来的有些晚,已经有很多学生做完了登记,拿到了分配的纸条,正往活动室门口去排队领四中校服,老康就安排他去帮忙核对和派发物资。
这些人来人往的学生里,大部分是三中过来的,也有小部分是高一的新生,原本新生应该等到快开学再来安排,估计是学校嫌麻烦,干脆全揉到一起,一块儿给办完得了。
“几号?”
“170。”
“你呢?”
“1……180。”
严速有条不紊地分发校服,偶尔抬头看一眼面前排的长队,也许是他的长相过于冷硬,又或者是他的表情太过疏离,跟他面对面领校服的学生都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点害怕,尤其是他抬头看过来的瞬间,跟刀子似的,冷漠到让人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欠他八百块钱。
久而久之,后面的学生都不等他开口问,前面的人一走,后面立马接上自己的码数,拿上就撤,丝毫不敢拖沓。
排队的人自觉了,严速自然也省心,只顾着手上分发校服,连头都懒得抬。
“190。”
这个码数很少有人报,几乎是没有的,严速不自觉挑了一下眉尾,站起身去最后排的几摞拿起一个袋子,顺带看了眼面前这个打扮清爽的男生,眉毛一皱,原本递过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你有一米八五吗?”
沈雩咬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随口一应,“怎么?”
“我看你一米八都没到。”
“我喜欢穿大点的衣服不行吗?”
沈雩清冷的嗓音带着明显的烦躁,干净的脸上眉毛微蹙,浓密的睫毛翘成好看的弯度映在澄澈的双瞳里,潋滟而明亮。
你还挺有理。
严速把袋子往地下一扔,“航空母舰你喜不喜欢?奇了怪了,一人一套都对应的,你拿了别人怎么办?”
沈雩一时语塞,还没来得及反驳,手里的纸条就被严速扯走了,然后怀里被塞了一套185的。
“小萝卜头装什么参天大树呢?没事别捣乱,实事求是点,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没人笑话你。”
严速机关枪似的不给沈雩说话的机会,让人拿好就赶紧移驾吧,后面不少人等着呢。
沈雩这张M16的嘴终究是插不进严速“嗒嗒嗒嗒”不停的大菠萝里,原本就因为天气原因闷了一肚子火,现在更是临近一百度的开水,整个人都要沸腾了。
手上分派的动作不停,严速抬眼看着沈雩写满“生人勿近”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嗤笑一声。
小孩子!
这场声势浩大的转校行动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才堪堪结束,来排队登记的人累,来帮忙的老师学生更累,忙碌大半天,午饭没顾得上吃,水也没喝几口,一个个蔫了吧唧,犹如三年没下过雨的凤仙郡难民。
仅有的在校老师在彻底结束后二话不说,立马组织冤大头学生一块儿去外面下了馆子,专挑贵的,咬着肉片恨恨地吐槽让学校报销。
散场后,牧廷屿餍足地跟在严速旁边溜达,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下午的风吹在身上已经不似中午那般黏腻闷热,狡猾地从脖领和袖口穿过,把薄薄一层短袖带着轻轻舞动。
还有一个半月收学,比起牧廷屿的轻松悠闲,严速自从上午接到他妈妈的电话后,兴致就一直不是很高。
——白虹想把严速接回去,这是电话里说的,听话音的意思,他爸妈应该是快离婚了。
严速的爸爸是上门女婿,自己家里条件一般,靠着股实诚劲儿穷追猛打追了白虹一年多,白虹也是被爱情迷了眼,死活不听家里人的劝,秉着“宁愿坐在自行车后边儿笑”的态度,顶着压力和严云平结了婚。
事实证明,他姥爷的担心是对的。
老实的严云平在过了几日花花世界的生活后就开始飘飘然,从插手公司到出轨找三不过寥寥几年,严速那会儿还在上初中,知道这件事后差点跟他爸动手,等看到白虹心如死灰的眼神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那时候严速不懂事,觉得不能过就离,不行就散,也不明白为啥两个已经名存实亡的夫妻还要每天假装恩爱地在他面前演戏。
严速跟家里人三天两头吵,没等中考就闹着要办转校手续,有多远转多远,白虹拧不过他,最终点头同意了。
来了孝阳之后,严速比较混,戾气也很重,七个不服八个不愤,谁惹他他就干谁,一打五都不带发怵的,玩命儿就是干,就像是故意给隔着老远的家里人找麻烦,把二世祖演绎得淋漓尽致。
直到前几个月,在宿舍楼跟人打架斗殴,血糊了一地,性质过于严重,原本要勒令退学,后来也不知怎么变成了留级处罚,被他打伤的那个人转学了,宿舍也搬空了,原来的双人宿舍最后变成了严速的豪华单间,他的性格脾气也随之收敛了许多。
“哥,你看我刻的怎么样?”江磊趴在客厅的意式茶几上,右手拿着刻刀小心翼翼地镌刻一张红纸,已经快接近尾声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女子卧在柳树旁,手里拿着一根细柳条。
沈雩正无聊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右耳的黑色圆珠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光泽,衬得他皮肤白了一个度。
很少见这小子刻这么复杂的一张图,沈雩发自内心地夸了他一句。
“很不错,这谁啊?”沈雩低头看着这温婉的女子,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江磊听他一夸,转脸嘿嘿地笑了,“是林黛玉啦。”
哦,怪不得觉得眼熟。
“还知道林黛玉?”
闻言江磊笑得更开心了,“这是给我同学准备的生日礼物,下个礼拜她过生日,我要好好准备!”
“男的女的?”
“女孩子。”
“学习好吗?”
“当然!”
“那你追上了没?”
“还没……”
反应慢的江磊脑子才拐过弯儿来,他哥这是套他话呢,原本笑成花的脸一瞬间憋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我不跟你说啦!哥哥真讨厌!”江磊涨红着小脸,噘着嘴利索地收拾好东西就往楼上奔,逃跑似的,头也不回。
沈雩满含笑意的眼神在看着江磊消失在二楼拐角后渐渐平息,一直上扬的嘴角也默默归于平淡。
电视上播着毫无营养的采访节目,主持人绞尽脑汁和嘉宾尬聊,尴尬的动作和夸张的应和让沈雩倒尽了胃口。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沈雩交叠着腿,神色冷漠地盯着电视出神,直到玄关传来开门的轻响,沈雩睫毛微颤。
林栀夏换上拖鞋,忙碌一天,清淡的妆容已经不那么精致了,细眉杏眼中略显疲惫,走进客厅才发现沈雩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几点了?怎么还没睡?”林栀夏皱着眉,习惯性责问的口吻一出,对上沈雩面无表情的脸,转而压下强硬的态度,语气放得轻柔了些。
“不早了,快睡吧,以后这个点……这么晚睡对身体不好。”林栀夏一边脱下外套,一边不由分说地关掉了电视,一时间,本来就空荡的客厅更显得没有了人气。
“磊磊是不是已经睡了。”
沈雩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动了动被自己压麻的腿,转身就想回楼上。
“小雩,妈今天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想着在你学校外面租套房子,不用住校,平时要是有什么事,你也挺方便的。”
沈雩停在楼梯中间,淡然的声音淹没在空气里,“方便个屁……”
林栀夏没听清他说什么,疑惑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沈雩低头看着他妈妈一身的强势与干练,转而继续向上走了。
“我住校。”
“小雩,妈……”
“我说了,我住校。”
沈雩很少拒绝林栀夏的安排,这次不容反驳的坚决让女人不由得一愣,看着沈雩略带消瘦的身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干涩地吐出一个字。
“好。”
假期对于学生来说总是短暂的,严速每天混吃混喝,在各大游玩场所醉生梦死,期间他姐姐打飞滴过来一趟,把严速收拾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好不容易消停两天,等人一走,又开始从东家串到西家,年纪轻轻就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牧廷屿整个假期都在帮他妈妈忙活店里的生意,他家开了个小面馆,一到饭点就有点忙不过来,严速偶尔也会大发慈悲跑去面馆里帮忙,充实他华而不实的暑假。
林栀夏给沈雩报了几个辅导班,沈雩每天两点一线地穿梭在家和辅导班两个地点,日夜不息地听着林栀夏灌输时间紧任务重的观念。
十几岁的小伙子像丢了精气神,有时候望着在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辅导老师,莫名会感到一阵恍惚,等到眼角突然闯进一只在外飞舞的蝴蝶时,三魂七魄才重新归位。
沈雩乍一回神,后背和手心的冷汗泛着浸心的凉意,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身体。
“小雩,学校不比家里,没那么多自由,你得自己照顾自己,和同学们处好关系,在学习上多上点心,有事儿跟你们老师说,或者给妈打电话!”
林栀夏拉着行李箱把沈雩送到了男生宿舍楼下,千叮咛万嘱咐,从小到大都在眼巴前看着,这乍一住校,沈雩还没怎么样呢,当妈的先不适应了,可以的话,她恨不得跟儿子一块住。
“妈给你买的零食在小书包里放着,你一会儿上去跟你同学分分,和他们搞好关系,防过敏药在行李箱夹层里,以防万一,注意忌口,妈不在你身边,别让妈操心。”
沈雩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林栀夏,心底渐渐升起一丝烦躁,拽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语气略显冷淡,“妈,你该走了。”
楼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和家长,林栀夏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终究还是浅笑着叹了口气,“磊磊还在车里等我,那妈走了,你千万照顾好自己。”
“嗯。”沈雩点了点头,“我先上去了。”
行李箱底下的小轮子在水泥地面上划出几道划痕,沈雩正式脱离了身边围绕林栀夏的生活,在推开宿舍门的瞬间,积压在身上的那股低气压终于消散,顿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下午困倦的阳光透过不大点的窗户投下四四方方的光影。
从阴影走到光亮,沈雩推开窗户,眯着眼睛看向摇摇欲坠的太阳,楼道里嘈杂却清朗的声音被抛在身后,像醉酒的音符,跌入迷人轻醇的香槟。
“我擦,这什么破扫帚?毛都掉没了!”杨浩嫌弃地捏着从上一代传下来的手工编织传家宝,晃悠两下,还没发挥它应有的功能,“咔吧”一声,传家宝拦腰断了。
杨浩:“……”
“你!本来就那一根,弄折了咱们怎么用?”另一个男生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带着一股抱怨。
“能怨我吗?你自己看看,这玩意儿比我奶奶岁数都大!”
武尚书把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撇,伸长脖子望了望对门,“对面宿舍是咱班人吧?问他们借一下。”
杨浩回头一看,不太确定,“应该是吧,这附近好像都是咱班的……我过去问问。”
令沈雩惊讶的是,整个宿舍异常干净整洁,他从一楼跑到四楼,路过的房间无一不是飞尘铺满天,里里外外进出的人都在忙着打扫卫生,水撒了一地。
他以为整栋楼都是这样的环境,没想到,沈雩随手一摸,连片灰都没有,不仅如此,床组,衣柜,课桌,凡是房间里有的,无一不是崭新亮丽,唯有离他较远的那张桌子,边角有几块小坑洼,看样子是用烟头戳出来的。
宿舍门被轻声敲响,紧接着钻进来一颗脑袋,杨浩笑的一脸友好,语气真挚,“帅哥,39班的?”
沈雩拎着行李箱正准备打开,闻言一顿,转头看向杨浩,态度略显冷淡。
“嗯。”
我去!
待扒在门框上的杨浩看清沈雩的长相,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这哥们长得真鸡儿靓仔!明星似的!真是个帅哥啊!
他这个人是个自来熟,只要遇上合眼缘的,不管天上飞的还是地下跑的,杨浩立马化身社交达人,走到哪儿帅哥美女喊到哪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那么市侩。
很明显,沈雩非常对他胃口,即便对方只有一个“嗯”字,简单粗暴且冷漠,他也能微微一笑,“帅哥,借用一下你们的扫帚呗,用完立刻还,我用我的人格担保,绝对不弄坏。”
一个扫帚而已,不用这么郑重吧?
沈雩愣了愣,示意杨浩东西就在门后边立着,让他自己拿。
杨浩笑呵呵地进去,边笑边道谢,等扫帚拿到手里的一瞬间,他就笑不出来了。
什么叫做差距啊?这就是差距啊!
人家住的是岳阳楼,我他娘住的叫陋室铭。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杨浩脸都酸皱了,眼角泛着泪光,临走的时候连说再见的尾音都在颤抖。
沈雩看得一脸莫名,什么毛病?至于吗?
距离晚上八点的晚自习还有几个小时,教学楼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教导主任老张戴着眼镜,脖子上挂着吊牌,正挨家挨户的通知每个班派几个人去活动室搬新书。
牧廷屿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吭哧吭哧搬书的学生,身后是康海国的办公室。
比起外面的热闹嘈杂,办公室里就显得安静许多,圆头风扇“嗡嗡”作响,严速和老康隔着一张办公桌相对而坐,气氛凝重。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他只说挺对不起你的,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但是……李卓不愿意出面作证,我问他为什么,他一开始说没有为什么,后来又一直重复不能说……”老康面目沧桑,两手交叉握着一部手机,看样子用了好几年,壳身边角已经被磨得脱了漆。
严速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看似姿态闲散地坐在那儿,盯着那部失去光泽的手机愣神,但搭在膝盖上握紧的拳头和晦暗不清的神色,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有多么糟糕透顶。
老康看了眼对面的人,语气斟酌,“我会尝试和他沟通,总会……”
“康老师。”严速突然出声打断了老康的话,“我妈有联系过您吗?”
话题转的有些生硬,老康先是一愣,“啊……有。”而后才反应过来严速是什么意思,遂加重了语气,“你想好了?”
想好了吗?严速不知道,确切来说,他在哪儿都一样,都是一团乱麻。
李卓能主动联系老康还挺让他意外,但是并不代表这件事能带给严速多大宽慰,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该你出来的时候你躲在所有人后边,现在尘埃落定了,你又站出来说其实那件事另有隐情。
这算什么?良心过不去?迟来的正义?
那这正义还真让人恶心。
严速越想越烦躁,干脆不去想这腌臜事,撑着扶手往起一站就准备告辞,“康老师,谢谢您跟我说这些,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没必要再继续追究了,至于李卓……他估计也有自己的理由,您就别跟着操心了……没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老康一脸愕然,看着严速故作轻松的模样,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得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让他出去了。
办公室门一响,牧廷屿就反应迅速地转身迎了上去,“怎么样哥?康老师找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让我这学期好好学习呗。”严速笑着勾上牧廷屿的脖子,看样子丝毫没有被刚刚的事情影响到。
闻言牧廷屿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刚开学就找过去谈话。
“几点了?咱吃饭去吧。”严速顺手一摸兜,没摸到手机。
牧廷屿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应该还早……你找什么呢?”
严速皱着眉浑身上下翻了个遍,“找手机呢,怎么没了?”
“啊?怎么会?不会落办公室里了吧?”牧廷屿猜了一个最惨的可能。
不应该啊,他起身的时候什么都没感觉到啊。
严速双手插兜,眉头紧锁,仔仔细细在脑海里寻么了一圈他去过的地方,最后眼睛一亮,想起来了。
“走,陪哥回趟宿舍。”
“在宿舍?”
“八九不离十。”
两个人顺着走廊一直拐下台阶,牧廷屿突然想起件事,“哥,我听说你有舍友了?”
严速给正好搬书上来的学生让了让路,等人走过后他才跟上牧廷屿淡淡说道:“好像是。”
“帅哥!扫帚给你放回来了啊!”杨浩这次直接推门进来了,完全一副熟客的模样,正好碰上从独卫出来的沈雩——他刚把东西归置完,进卫生间洗了个手。
“嗯,放那儿吧。”沈雩的态度依旧有点冷,走到桌边抽了两张纸巾擦手,结果一抬头,杨浩放好东西没走,反而离他越来越近了。
这是干什么?
沈雩愣神间,杨浩已经走到他面前,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了个遍,“帅哥,你真酷啊。”
满满的欣赏和崇拜。
沈雩语塞,这人是一点边界感都没有啊。
帅哥,帅哥……
“叫我沈雩。”沈雩回过神来把揉成一团的纸巾隔空扔进门后的垃圾桶里,“别叫我帅哥。”
真俗。
后面俩字沈雩没说,全看他的领会能力。
事实证明杨浩这个人,圆滑的很,当即哈哈一笑,相当顺手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杨浩,我叫杨浩,就住你对门……”
话说一半儿,武尚书敲门进来了,不过他比杨浩这个不长心的要拘谨得多,就站在门口,礼貌地抬手跟沈雩打了个招呼,然后视线落在了杨浩身上,“走啊,不是吃饭吗?再迟一会儿学校大门都关了。”
啊对,要吃饭来着。
杨浩站起身就准备出去,结果走一半儿又跟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折了回来,“走吧,一块儿走吧?沈雩是吧?……走走走,一起一起。”
沈雩愣了愣,想说不用了,结果话还没说出口,杨浩上来一把捞过他的背就推着往出走,全程没有一步是自愿的,热情到他怀疑他们俩是不是认识了好几年的兄弟,最后被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夹在中间半推半拽地出了宿舍楼门。
这一路上沈雩都迷迷糊糊的,光听见杨浩在耳边,左一句“你好你好”又一句“回见回见”,招呼打了一路,好像在这偌大的学校里,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等沈雩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快走到教学楼了,一时间有好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住校也是他自己选择的,最后沈雩看着不远处的教学楼厅口,憋出一个字。
操。
楼厅口立着一块移动黑板,平时一般用来通知各种重大活动或者安排,不过偶尔也会贴违纪学生的处罚通告,连名带姓加一寸照,让路过的老师学生瞻仰瞻仰这位大明星。
新学期刚开始,按理来说应该没有哪个人能光荣登榜,但出乎意料的,黑板左上角还贴着一张白纸,看样子贴了很久了,纸面泛黄,印着的字和照片已经被灰尘腐蚀,模模糊糊看不太清了。
杨浩和武尚书走在沈雩两侧,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相处下来,他们自觉已经和这位高冷话少的帅哥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聊的话题也渐渐放开了。
“我还没问呢,怎么一下午都没见你舍友呢?谁啊?你认识吗?长得帅不帅?性格好不好?……不会到现在还没来吧,天都快黑了。”
杨浩问的问题九曲十八弯,沈雩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不清楚。”言简意赅。
沈雩边说边抬脚走上教学楼前的台阶,今晚上学校餐厅没饭,他们要吃就必须去校外,学校大门距离宿舍还挺远,唯一的近路就是从教学楼里面直直穿过去,出去抬头就能看到保安室。
“这他妈还在这儿贴着?!”牧廷屿和严速路过小黑板,见某人的处罚通告依旧在上面挂着,挂了俩月外加一个暑假居然还没撤掉,给鬼看呢?
黑板周围还围着两三个试图从那张沧桑的,历经岁月的16开纸上窥探曾经辉煌过往的懵懂新生,让牧廷屿骂了两句,抬手轰跑了。
“优秀学生的表扬奖状都没这张单子贴的时间长。”牧廷屿愤愤地走上前一把薅了下来,三两下撕吧成了碎渣渣。
严速倒是一脸淡定,全然没放在心上,从牧廷屿轰人到把纸撕下来扔进垃圾箱,眼皮都没眨,看都没看一眼。
武尚书从沈雩宿舍出来就眉头紧锁,一脸便秘的模样,全程保持安静,一句话都没说,杨浩伸手推了推他,“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我就是感觉自己忘了一件事,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呗,费那劲干嘛?有那空还不如多想想一会儿出去吃什么。”
话说的轻巧,可这事儿落谁头上谁都得纠结一阵子,武尚书又比较艮,愣是走神走的前面有俩人都没看见,沈雩和杨浩眼睁睁看着他直愣愣的,没有丝毫犹豫地踩上其中一个人的脚,然后才恍然惊醒一般,忙不迭弯腰给对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那两个人一个校服大敞,一个根本没穿,没穿校服的那位看似神情懒散,眼神却透着股尖锐,好像浑身散发着阴霾,反正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也没跟他多计较,摆了摆手就从武尚书身边路过,头也不回地从他们几个刚刚进来的地方出去了。
杨浩大气没敢喘,反应过来后拽了拽武尚书,“妈呀,吓死我了,那个人怎么看着那么阴沉。”
沈雩站在杨浩身后,看着两个身影在厅口缓慢下沉直至消失,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与那个穿黑半袖的擦身而过时,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儿见过。
没等他细想,杨浩就开始催促,“算了,走吧走吧……你下回注意点儿,幸亏是两个大活人,这要是一辆汽车你不就嗝屁了?”
话糙理不糙,武尚书心不在焉的应着,一直到出了校门,他才眼睛乍得一瞪,一巴掌拍在杨浩肩膀上,给杨浩疼得嘶哑咧嘴。
“你他妈干嘛呀?……操!半边儿都麻了!”杨浩塌着半个肩膀,脸皱成一团。
沈雩也不知道他俩到底发什么疯,只见武尚书两手疯狂晃着杨浩,脸上的表情堪称惊恐,“严速啊!是严速啊!”
杨浩还沉浸在麻疼中,半天没反应过来,“谁?他妈谁?”
武尚书两只大手把杨浩的脑袋掰正,看着对方掷地有声,“严速!你忘了?!上个学期在宿舍楼打架那个!”
打架?严速?
杨浩信息接收半天,紧闭的双眼突然猛得睁开了,惊愕地张着嘴和武尚书对视,两个人面色复杂,最后齐齐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看戏的沈雩身上。
沈雩:“……都看我干什么?”
杨浩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反正传是这么传的,具体的咱也不太清楚。”杨浩吸溜一大口面条,碗边溅了几滴汤点子,似乎是觉得这面没啥味道,又伸手探过桌边的辣椒罐子,蒯了一大勺,顿时整个碗里红红火火,辣油铺面,光看着就刺激。
沈雩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看着对面颜色浓郁的面条,想象传说当中鲜血从宿舍楼一直淌到校门口的画面。
抬眼看了看杨浩火红性感的嘴,沈雩觉得,如果他上火流鼻血的话,说不定也能做到。
——鲜血从宿舍楼一直淌到校门口。
武尚书刚好结完账回来,三大碗面花了三十九,在这个物价横飞的年代,已经可以说既便宜又实惠了。
“多少钱?我转给你。”沈雩拿起手边的手机,点了几下打开扫一扫。
谁知武尚书大手一挥,拉开凳子坐在杨浩旁边,“不用不用,都一个班的,又住对门,四舍五入相当于一个宿舍了……你要实在不好意思,一会儿再陪我们去趟书店,买两本教材。”话音一转,他又拍了拍杨浩,“你能不能快点儿,头碗就吃上,人家锅都刷干净了你还没吃完。”
“别催啊,太辣了!”
“辣你放那么多辣椒,活该,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沈雩的手指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绿色的线条从上到下来回滚动,周围人群嘈杂,客人点单的声音和收款到账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半开放的厨房水汽蒸腾缭绕,坐在对面的两个人,因为一碗面讨价还价。
沈雩睫毛颤了颤,舌尖舔过嘴角,隐隐约约能尝到一丝咸味儿,心里默默把这两个人划进了朋友的范畴。
半晌后,手机自动息屏。
打死严速都想不到,两个小时前,他还在老康的办公室里谈到李卓,而两个小时后的现在,严速和牧廷屿,会在七中外面一条狭窄幽深的小巷子里见到李卓本人。
严速看着面前一群穿红戴绿,吊儿郎当,手里晃悠着空啤酒瓶的土匪,以及被某个傻逼拎着后颈,畏畏缩缩躲在墙角的李卓,想起吃饭时,手机里收到的那条“来七中后巷,不来你是孙子”的匿名短信,忍不住想骂一句操他妈。
“操他妈的!”牧廷屿眯着眼,看清隐匿在巷尾最后边的两个人时脸色霎变,撩起袖子往前紧走两步被最外面的两个杂毛拦住了,“狗日的张朗!老子给你脸了是吧!他妈的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我凭什么不敢?”张朗看着气急败坏的牧廷屿,拎着李卓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而后那道阴郁的视线落在了严速身上,“你说是吧,严速。”
气氛一时间凝滞了。
张朗,在严速辉煌的传奇故事中,扮演着另外一个重要角色——受害人
曾经在宿舍楼参与打架的,而今时隔小半年,又重新在这个事故多发的窄巷聚齐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边的太阳能路灯一个接一个亮起,照得大路煞白,给这条阴暗的小巷罩了一层最好的保护色。
七中是私立学校,管理松散,放学时间又早,加上位置偏僻,人烟稀少,就成了附近几个地痞流氓约架的圣地,三天两头约一回,次数多了,连家伙什都不用带,随处一捡不是铁棍就是啤酒瓶,最次也是板砖。
张朗后来转到哪个学校来着?
严速眼睛一眯,扫了眼周围的一圈人,心下有了大概。
“你还挺能作。”严速低声说了一句,眼神凌厉地盯着张朗,嘴角那抹微笑透着股危险,两手在身上摸了片刻似乎没摸到什么,最后旁若无人地伸进了牧廷屿的口袋。
拦着牧廷屿的两个混混还以为严速要拿出什么屌炸天的冷刃来对付他们,手里的啤酒瓶都举起来了,结果看到此人淡定地从另一个人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两根来递到两人面前。
严速笑着说:“两位大哥,抽烟吗?”
“你确定没走错吗?这哪儿有什么金太阳?”杨浩拎着一袋零食,斜仰着脑袋挨家挨户看过去,一水的五金日用店,玻璃门上贴着花式的宣传标语,红字白边。
武尚书看着手机,脸上反着白光,在最前面领路,“不应该啊,我记得这边有一家书店来着……怎么没了?”
沈雩走在最后面,从出门到现在,顺着这条道一直走下来,印象里好像已经路过四个十字路口,刚开始还街宽路平,灯火亮堂,走到现在越来越偏,路边的商铺都离奇般的早早关门,两侧铺平的深红石砖磨损老旧,有的边角都翻起来了,不仔细注意都能被绊一跤。
而沈雩就是这个不幸被石砖绊了好几脚的人,不是他不想小心,实在是天色已晚,即便有路灯,他看东西都有点儿模糊,也不算近视,就是有点夜盲,白天还好,晚上不戴眼镜出来能把自己给走丢了。
想到这儿,沈雩就十分想把这两个上赶着的朋友拉黑。
杨浩抬头走了一道,脖子都累了,刚想说要不算了吧,马上就到八点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结果嘴还没张开,右肩突然搭上了一只手,杨浩回头一看,是沈雩。
“怎么了?”杨浩问。
沈雩左手搭在他肩膀上,淡淡说道:“有点儿看不清。”
“你近视?”
沈雩不想过多解释,随意地点了点头。
杨浩“哦”了一声,又道:“那你扶着点我吧,这边的路不好走,别把你摔了。”说完,又怕沈雩走的别扭,把零食袋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抽你大爷!”张朗把李卓往墙角一摔,三两步走上去挤开两个守门员,一把拍飞了严速手里的烟,“你他妈真以为我把你请这儿叙旧来了?”
“你他妈!”牧廷屿咬着牙抬手就要揍人,被严速一只手拦住了。
严速看了眼地面上散落的烟,又抬眼看了看李卓。
李卓哭丧着脸缩在最后面,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松松垮垮,看着像一个营养不良的瘦猴,腿软地靠在潮湿的砖墙上,又怂又窝囊,就跟当初被老师找去问话时一样,脸色惨白,光知道哭。
“你怎么会和他在一块儿?”
严速这句话本来是问李卓的,谁知道李卓低着脑袋一句话不说,张朗还以为是问他的。
“用不着你管。”张朗回头看了眼人,哼笑两声又转过头,“谁让他偷偷联系康海国,他活该。”
张朗脸上有一道疤,是当初缝针的时候留下的,之后每次说话,肌肉带动疤痕,总会让他原本五官周正的脸显得异常狰狞,像个十足的恶棍。
牧廷屿在旁边都快气炸了,总是忍不住想给这坨狗屎脸上来一拳,他以前脾气没这么暴,估计是在严速身边待的时间长了,把“能动手尽量别逼逼”的道理领悟得那叫一个透彻。
谁知牧廷屿扛着砍刀站起来了,旁边这位直接立地成佛,也不知道他哥咋想的,居然心平气和,面不改色。
严速扯着牧廷屿的校服把他往后拽了拽,侧头放低声音对他道:“你找个机会走吧。”
牧廷屿没想到严速这时候了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他要真走了,那他还是人吗?当下就急了,“哥!”
严速“啧”了一声,“这次跟你没关系,别瞎掺和。”
“我不!凭什么要我走?!”牧廷屿板着张脸,“我不走!”
严速看着牧廷屿倔强的一张脸突然觉得有点头疼,再想起白虹说要接他回去的话,第一次这么后悔给牧廷屿灌输那些乱七八糟的歪道理,他自己烂就烂吧,还搭了一个傻小子,关键这傻小子今年还高三了。
“听哥话,走吧。”严速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哄骗的味道。
牧廷屿也是一根筋,绷着脸站在原地说什么都不动弹。
张朗看着这俩人在自己面前左一句右一句上演兄弟情深,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这次就是故意把人引到这儿来算账的,结果人家都没把自己当盘菜,这让他的面子往那儿搁?
“你他妈的!”张朗升起一股无名火,夺过旁边人手里的啤酒瓶就朝严速狠狠地砸了过去。
严速怎么说也在街上打过几年狠架,跟他玩啤酒瓶,多少有点蝙蝠身上插鸡毛,你他妈算什么鸟儿?
眼睛都没眨一下,把牧廷屿使劲往外一推,自己往后一撤,轻轻松松躲过了攻击。
张朗使的劲有点儿大,玻璃瓶从严速和牧廷屿脑袋中间穿过,呼啸着,朝巷口飞了过去。
“要我说呀,你舍友八成就是那个严速,他之前打架好像就是在你住的那间寝室打的。”杨浩走着走着绕过一个半边下沉的井盖,又及时提醒沈雩,“走这边儿。”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那个世外书店,杨浩以未来两年的同寝友谊相逼,才让武尚书放弃买那个牛逼到不行的破教材,并且如果再不回去,他们就会成为39班开学就敢迟到的典型。
武尚书拎着杨浩的零食袋,蔫头耷脑地走在后面,明显有点儿失望。
沈雩低头看了看路,头一次主动接上这个话题,“听起来不太好相处。”
“何止是不太好相处!”杨浩一想到严速那个看谁都像在看一个物件的眼神,他就止不住地激动,“不管传闻有没有夸大其词,打架总是真的吧,我听说他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就经常在校外打架,人狠到不行,关键他家里还贼有钱,可劲儿惯着……反正不管怎么样,沈同学,如果你不幸当上他的舍友,千万记得别惹到那个阎王,实在不行……”
杨浩说到这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们俩永远支持你!要是他有什么小动作,你直接上我们那儿!我们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沈雩左手还搭在杨浩的肩膀上,听着他铿锵有力的言辞,手上一阵一阵传来声音的震动,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我就不信了,没王法了还,只手遮天的……”
“啪——!”
一声尖锐的声响在耳边突兀地炸开,打断了杨浩的话,把同行的三人惊得明显一愣,脚步一顿,纷纷看向旁边的一片漆黑。
玻璃瓶在靠近巷口的墙上迸裂散落,细小的碎片顺势飞溅出去,在路灯下忽闪着光,像一颗颗耀眼的钻石。
沈雩下意识一闭眼,头微微一侧,只觉得似乎有个东西从他脸上轻轻擦过,等再回神时,颧骨已然多了一条指甲盖长的血线。
不管是被灯光包裹的人,还是隐在黑暗角落的人,当那道清脆又响亮的声音响起时,皆在同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上天能再给杨浩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的话,他应该会对沈雩和武尚书说:“以70迈的速度,快跑,别回头。”
这场架终究还是打起来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静谧小巷里,被三个误入帮派组织秘密会谈的年轻人引爆。
玻璃酒瓶满天乱飞,碎碴子崩的到处都是,打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在打谁,碰到人就踹,掰过脑袋就砸,耳边充斥着大量优美的普通话,毫无章法,一片混战。
——有那么一瞬间,牧廷屿看着自巷口款款而来散发着强烈圣光的三位勇士,以为这就是他大哥全程淡定到不行的底气。
直到转头看到严速同在场所有人一样,满脸疑惑懵逼的表情时,牧廷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他大哥搬来的超级救兵,是他娘的胆儿比天大的吃瓜路人。
开学第一天,沈雩经历了17年来从未有过的刺激。
杨浩和武尚书趁着周围倒了一大片人,二话不说拽上沈雩撒开腿就跑,散落一地的零食都没顾得上捡,一步恨不得迈十米。
恍惚中,沈雩好像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待回过头时,却只见一片模糊的身影轮廓。
敞开的校服衣角翻飞,冷调的白光自头顶倾泻,漠然的眼神像结了一层冰,再往下,是一道已经干涸的血口,平白添了一层诡异的美感。
牧廷屿又狠狠踢了一脚旁边倒地的人,回过头来喊了一声站立不动的严速。
严速眼神略带惊愕,听到旁边有人叫他,才从那张一闪而过的侧脸上回过神来,扫了周围一圈蜷缩着身子哼哼唧唧的三流打手,张朗和李卓早就跑没影了。
严速轻轻按压自己有些钝痛的右臂,用大拇指擦过嘴角,又朝地下啐了一口,道:“别管了,走吧。”
高二39班教室内,明亮而热闹。
“我听说明天有一场测验,好像是全校性质的。”
“啊?开学就考试?疯了吧!”
“谁说不是呢。”那娜手里拿着几本新发的课本,在桌上磕了两下对齐后放进了桌肚里,低头时长长的马尾辫滑落到前襟,被她轻轻一甩,又甩到了身后,“不过好像不是正规考试,就为了探探底,桌子都不用拉,发张卷直接考,考一天。”
“这算什么探底,不直接抄?”和那娜搭话的男生停下写字的手。
那娜耸了耸肩,刚想站起来上个厕所,谁知身体轻轻一碰后桌,那桌上摞的一大片新书跟雪崩似的往下倒,眼疾手快的那娜立马扑了过去,勉勉强强把课本搂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摆了一个危楼。
“这人怎么还没来?”那娜缓慢地将手抽出,连呼吸都不敢使劲。
男生环顾四周,基本教室里都坐满了,仅剩的几张空桌上面堆得全是新书,“这不还有人没到吗?”
话音刚落,39班的铝皮门“嘭”地一声巨响,跌跌撞撞跑进来两个男生,弯着腰直喘气,像一口气跑了八百米,全班人的视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所吸引,紧接着又看见一个身形高挑,过分帅气的男生一脸平静地走了进来,和前面两个糙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娜眼睛一亮,惊喜地“哎”了一声,“杨浩,你也在这个班啊?”
被叫到名字的人趁调整呼吸的空档抬头看了一眼,惊奇道:“那娜?”
他俩高一就是同班,这次又是分科又是合校,居然还能在如此渺小的机率下再次碰到一起,缘分,简直妙不可言。
沈雩看了一圈教室,没剩多少空桌,他也不挑,就近拉开面前一把椅子淡定地坐下,完全忽视了全班看过来的目光,尤其好几个女生,恨不得把沈雩那张脸给盯出个洞。
那娜感觉自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因为这位高冷的酷哥就坐在她身后,默默整理她临时堆起来的豆腐渣工程。
我日,早知道后边儿坐这么一个大帅哥,那娜恨不得回到刚才,把那摞崭新崭新的书本给供上。
杨浩缓差不多了,拍了拍武尚书的肩膀就朝那娜方向走了过去,“你这儿有人没?”
那娜看着沈雩眼珠子都不动,“没啊。”
杨浩“哦”了一声,极其自然的当了那娜的同桌。
还剩下两个空桌,沈雩旁边一个,中间后排还有一个。
武尚书仔细想了想,觉得中间那个位置可能比后门边上的要强一点。
“你这,什么情况?”那娜回神之后才发现杨浩跟逃难回来似的,脸上青青紫紫,一身校服褶皱不堪。
杨浩:“那是一个充满血雨腥风和刀光剑影的传说故事,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那娜:“……不用了,我不想听。”
杨浩:“不,你想听,我一定要说给你听。”
那娜:“……”
沈雩坐在两人身后,眼看着杨浩把那娜一把拽回座位,眉飞色舞添油加醋,虽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注意到那娜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无语到认真最后到震惊。
沈雩直觉不是什么简简单单一笔带过的打了个架。
把散乱的书本收好,沈雩将多余的一份整整齐齐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按理说这个点儿班主任早该到了,结果眼瞅着八点过了十分钟,连老师的人影都没见到,不仅如此,旁边的座位也一直空着没人。
沈雩脸颊动了动,伤口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感,轻轻一碰,已经开始结痂了。
头顶刺眼的白炽灯打着光圈,沈雩长出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抬手遮住了眼睛,四周一下陷入了黑暗,连带周围人群的嘈杂声都渐渐退了下去。
那些来不及深想的,像流水一样慢慢浮了上来。
杨浩拽着他,誓要为他脸上的伤讨个公道,拦都拦不住,结果骂骂咧咧大摇大摆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全是人,乍一看不下十个,杨浩就有些后悔进来了,本来沈雩就不想沾这些麻烦,能撤就撤,谁知道他们三个人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走,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他说:“你们是四中的?”
杨浩这时候还不学乖,说话欠欠的,“是,怎么了?四中的不能来啊?”
那个人笑了一声,“没什么,我还挺喜欢四中的。”
话都说这份上了,应该是可以走了,结果那个人话音一转,“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不喜欢了……这样吧,给个过路费,你们走吧。”
原来是要钱,沈雩心想,连桥段都这么老套。
“你要多少?”杨浩问。
“也不多,万八千吧。”
“多少?!”杨浩嗓子都喊劈了。
沈雩在黑暗中皱了皱眉,不用看,都能想象到杨浩当时的脸是多么精彩纷呈。
这就不是冲钱来的。
一开始,他们以为里面是一伙人,直到那人开始敲诈,突然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语气很不好。
“张朗,你他妈穷疯了吧你?还万八千,你看我像不像钱,老子给你印一沓,你烧着玩好不好?!”
具体的细节记不清了,反正那个叫什么张朗的和他吵起来了,吵得很凶,你一句我一句,什么难听骂什么。
沈雩本来看不清就够烦心的了,这群人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唾沫横飞的,吵得沈雩太阳穴直突突。
也不知道他当时哪儿来的勇气,在一个人骂道:“有钱怎么了?有钱你只手遮天啊!你哥不是有钱吗?让他掏!有能耐打老子就把老子下半辈子全包了!老子讹不死你!呸!他妈的!有钱了不起吗?!”
“对,了不起,怎么着吧?”
这句话是沈雩接的。
当时整个巷子都安静了。
张朗一脸的不可思议,话音都在颤,“你说什么?”
沈雩满脸烦躁,也是听这些人一口一个老子被同化了,说的话也带着股痞味,又野又冷。
“我说,你们吵完没有,老子很忙,没时间在这儿听你们废话,要打就打,你们混社会的,能不能痛快点儿?磨磨唧唧的,下蛋呢。”
杨浩在旁边一个劲儿扯他袖子,可能也是被沈雩的一鸣惊人吓到了,没想到这个一下午都没说几句话的高冷酷哥,一张嘴比他还狂,太他妈让他刮目相看了。
之后,就顺理成章打了起来。
沈雩嘴上说的厉害,但身手确实不怎么样,他都没打过架,就是在混战中凭本能在挥拳头,好像半中间有人专门护了他一下,因为他明显几次都感觉到身后有人朝他抡棍子,来不及做出预防,本来应该落在他身上的棍子却转了方向,随即就是一声惨叫。
想到这儿,沈雩感觉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一阵一阵发麻,骨节开始隐隐作痛,手指也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这才开学第一天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要是让林栀夏知道了,不得疯?
沈雩动了动手指,感觉痛感渐渐消失,坐起上身,右手往桌面上一搁,睁眼发现好多女生偷偷摸摸盯着他看,沈雩下意识一皱眉,那些人笑着立马又转了回去。
沈雩:“……”
“沈……沈同学?”那娜转过身,两只手捏着一片创可贴递到后桌面前,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羞涩来解释,“给你。”
沈雩看着那片包装是白底带桃心的创可贴一愣,顺手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那娜送完创可贴也不转回去,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沈雩脸上,水嫩的嘴唇恨不得抿出花来。
沈雩觉得自己收下这块创可贴的决定草率了。
“你神经了?”杨浩转头看向那娜,左手还捧着一面镜子,视线又往后看了看,瞬间不平衡了,“不是吧,凭什么你给他不给我?”
沈雩看到那娜脸上的表情明显裂开了,咬着牙转头对杨浩笑得阴森森的,“关你屁事,你这张老脸能用创可贴吗?心里没点数?一会儿去医务室领卷绷带自己慢慢捆吧!”
杨浩:“……”
沈雩:“……”
“不行,我得趁着老师没来出去一趟。”那娜站起来就往过道挤,她在靠墙的这面坐着,想出去只有从杨浩那边走。
杨浩抬头看了那娜一眼,往前挪了挪椅子,问:“你干嘛去?”
“撒尿!”那娜没好气地回道,“要不是你,老子早上完厕所了!”
杨浩:“……你能不能有点女生样,老子老子的。”
那娜已经快走到门口了,闻言一个飒爽回头,留下个字。
“滚。”
沈雩目睹全程,默默把手中的少女风创可贴塞进了兜里。
说实话,沈雩感觉不太好,刚刚杨浩叫他一块儿去医务室他还不乐意,觉得自己没到看校医的地步。
眼看老师还没来,沈雩在桌上趴了会儿,打架的后遗症一股脑全涌上来了,尤其是后腰的位置,可能是被踹了好几脚,现在疼得直都直不起来。
沈雩扶着课桌往起站,觉得以后得离杨浩这个人远点儿,没他说不定还碰不上这些倒霉事。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杨浩去趟医务室也不消停。
“你俩又出去干架了?”刘医生拿云南白药往牧廷屿腿上喷,严速刚喷完胳膊,搭在桌上晾。
他俩自从上了高中就开始大伤小伤不断,刘医生都免疫了,要哪天不过来喷点儿药,他还觉得奇怪呢。
牧廷屿疼的嘴角直抽抽,“嘶——刘医生你轻点儿啊!疼啊!”
“知道疼还打架,活该!疼也忍着!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儿小伤哭爹喊娘的!你看人家,一声都没吭!”
“……”
一瓶药给严速喷了大半儿,到了牧廷屿这直接用没了。
“你俩在这等会儿,我去趟仓库。”
刘医生从抽屉里拿了一串钥匙,刚开门没走几步就碰到两个学生来找他。
“今儿什么日子?刚开学你们就给我找事?……去我那儿等着吧。”
杨浩大半个身子都挂在武尚书身上,他都不能笑,一动气就浑身疼,一疼就忍不住想骂那个人。
“妈的,那狗玩意儿叫什么?张朗?还敢问我要钱?要是再让我碰上,打的他跪下来叫爸爸!”
“行了,你就别逞能了,要不是你非要进去看看,我们能成这样吗?”
武尚书比杨浩情况好点儿,打起来的时候他在最外边,基本没受什么伤,就是磕破点皮,拿碘伏擦一擦几天就好了。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挺大的,直接从楼道里传到医务室,牧廷屿和严速在听到“张朗”这两个字时,脸色一下就变了,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正好推门进来的俩男生。
杨浩和武尚书没想到里面还有俩人,站在门口八目相对,越看越眼熟,越看眼神越迷离。
“……”
“严严严严……!”还是杨浩先反应过来,严了半天没严出下文,瞪着眼珠子扒拉着武尚书就往后撤,伤也不疼了,胳膊也有劲了。
他俩跟见了鬼似的往门口倒腾,还没退几步,直接撞上了后边来的人。
“操!”沈雩被两个人结结实实一撞,差点没直接摔地上,后腰刚一使劲,疼的沈雩脸都白了,忍不住骂了一声。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叫张朗的,故意把你们引出去报仇的?”
“那可不。”
牧廷屿坐在刘医生的椅子上,手里夹着半根烟,左脚踩在椅子边缘,裤腿还没放下,小腿上喇得全是血口子,配合他吞云吐雾的气派,就差把流氓两个字写脑门上了。
这短短的三分钟,牧廷屿把前因后果全串起来了。
杨浩和武尚书一人一把椅子,坐在牧廷屿对面,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医务室不大点,就一张办公桌三把椅子外加一个担架床,仨人全占了,原本里面还有一间,可惜上锁了,他们进不去,严速只能和沈雩蜗居在那一副担架床上。
“别往挤里了!”沈雩腰疼到不行,坐都不能坐,只能趴着,他小一米八的个子在这上面窝囊得要死,偏偏旁边还有一个人,使劲把他的腿往里拱,神经遍布全身,腿一动腰也动,这不要他命吗?
严速怎么也没想到,这张脸时隔一个多月后不仅出现在七中后巷,而且现在还出现在他面前,打架前这人放出的豪言壮语配合现在半身不遂的死样,严速就觉得贼可乐。
“我说190,你这打架水平不行啊……要是没有我,你现在可不是趴在这儿这么简单了。”严速翘个二郎腿,用好的那只胳膊撑在沈雩的腰侧,侧着上半身故意调侃他。
190——沈雩当初领校服报的码数。
怪不得沈雩下午碰见这人时觉得眼熟,搞了半天是那个发校服的,他当初就觉得这个人讨人厌,现在证实了,确实挺烦人。
“要你管。”沈雩一下午经历的,比之前17年经历的都多,心情可想而知。“我让你替我挡了吗?”
“嘿,合着我救你还救错了呗!”严速顺势一巴掌拍在沈雩腰上,沈雩浑身一颤直接麻了,严速又赶紧轻轻给他揉了揉,“呀,拍疼了吧,不好意思啊。”
他要不笑的话,这声“不好意思”可能还显得真诚点。
“滚一边儿去!”沈雩转头怒道。
“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你让我滚哪儿去?不乐意也没办法,谁让你瘫了不能动呢?是吧?”
他妈的,沈雩现在想拿根针把那张狗嘴给缝上。
严速贱兮兮的,旁边三个人都看愣了,尤其是那两个挨着的,不是传闻严速脾气贼不好,一点就炸吗?
杨浩可能觉得他们也算是共患难一场,胆子又渐渐大了,看了严速一眼往牧廷屿方向凑了凑,问了他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鲜血真的从宿舍楼淌到校门口吗?
“哪儿有那么夸张?伤到大动脉也不至于啊。”牧廷屿抽完烟,把烟头在桌上压的一层玻璃板上按灭了,感觉腿上还有点儿疼,拿手轻轻地扇风。
武尚书虽然姓武,但他是个纯粹的文人,天赋点全加在后面的书上了,一般很少主动去打听什么八卦,大多都是别人传着传着自动听到耳朵里的,可是他现在突然也有点儿好奇了。
“那,上个学期那个……到底咋回事儿?”
此话一出,医务室瞬间安静了。
杨浩朝武尚书使了个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武尚书也是问完才开始后悔,都不敢去看严速的脸色。
牧廷屿略微有些尴尬,和严速对视一眼,没感觉到他哥有什么不对的情绪,显然对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
“那我说了……”
“随便你。”
严速语气淡淡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搭在沈雩腰上转着圈轻轻揉压,沈雩也不知道是痛麻木了还是怎么着,居然没吭声。
牧廷屿提起一口气,转头看向这两个挑事的棒槌,待慢慢将那口气呼出后,一段平凡而又略带狗血的往事随之而来。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牧廷屿说话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
“……最后,他们俩就都转学了。”
听完后,杨浩和武尚书面色复杂,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他们以为这事当初闹那么大阵仗,有多牛逼多雷霆嘎巴呢,原来就是一个贼喊抓贼的普通民间小故事,称不上是遗憾还是失望,总归,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彩。
不过他们没那么大胆子直接发表意见,不像沈雩。
“就这啊。”
“……”
严速原本听得一颗心都凉透了,谁知道身边人轻飘飘来了一句“就这呀”,还带着一股明显的不屑,沉底的心立马跟装了火箭似的噌一下起来了。
“你这人怎么一点儿同理心都没有呢?我这不惨吗?”
沈雩身体力行地说明了他确实没有同理心:“呵。”
“……”
久去的刘医生终于拿着一批新药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带了一个人。
“哎呀,反正我是没话说了,进门您自己看……”刘医生话说了半截,看到医务室里的情况后,整个人都懵住了。
半晌后。
“哪个王八蛋在我这抽烟来?!……牧廷屿,就说你呢!别藏了!我非得把你情况找你们班主任好好说道说道!”
“啊!别啊刘医生!我知道错了!”
老康一路急匆匆的,光知道那两个钉子户又受伤了,谁知道往医务室门口一站,好家伙,五个有四个是他班里的,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严速:“……康老师,我说我们不小心掉沟里了您信吗?”
你说呢?
“行了,大小伙子身体素质太差了,一点儿毛病没有,回去拿红花油擦一擦,过两天再揉,揉开了就好了。”
沈雩被武尚书扶起来的时候,刘医生顺手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沈雩绷着身体差点一脚给医生蹬飞。
老康得知沈雩是住校生,让他直接回宿舍休息,不用再去教室了,反正一晚上什么也耽误不了。
杨浩本来殷勤地要送沈雩回去,被沈雩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你先管好你自己。”沈雩接过刘医生递给他的红花油。
跟你走一路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这句话沈雩没说,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即便如此,杨浩表示也很受伤,表情十分委屈。
五个人站在一起,往外一亮相跟丐帮上了街似的,不是这个腿瘸了就是那个胳膊不行了,从头到尾悲惨得让人不忍心看。
武尚书扶着杨浩,杨浩另一边儿搭着牧廷屿,三个人走出了一种慷慨就义的气势。
刘医生站在楼道门口:“牧廷屿,记得来打扫一礼拜!”
牧廷屿一步深一步浅表情十分痛苦:“……知道了。”
老康走在后面一脸凝重地问严速:“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速看了看三位壮士,又回头看了看沈雩,“真没事,我们就是不小心一块儿掉沟里了。”
老康有点儿生气,你拿我当猴儿耍呢?还没发作,严速又火急火燎地补了一句:“康老师,您就别操心了,真一点事都没有,我们几个之前都没见过,刚知道是同学,怎么可能一块儿出去打架?……那个,您先回去吧?要不班里都乱套了,我去送送沈雩,您看他一个人,等走回宿舍楼门都关了。”
这一长串的连珠带炮,老康都插不进去话,只听严速撂下一句“康老师再见”就三步两步朝沈雩那边儿跑去了,丝毫不给他问话的机会。
老康:“……”无法无天了。
沈雩扶着墙,一步两步走的很痛苦,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心里盘算着出门没看黄历,一下午的全是事,忽然旁边窜出来一个人,带着风。
“你怎么过来了?”沈雩没好气地问。
严速嬉皮笑脸,没个正型,“我来嘲笑你。”
沈雩:“……”
“行了,我来送送你。”严速说着去拉沈雩的胳膊,被沈雩一把甩开了。
“滚,不用你。”
“我好心来帮你,你还不领情?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严速不由分说地拽过沈雩的胳膊,一个弯腰直接把人背起来。
沈雩被这突然的动作差点造成二次伤害,疼的直抽气。
“我警告你啊,别乱动,我胳膊还残着呢。”严速小心翼翼地避过伤口,背着沈雩往宿舍走。
“再说了,你一个人能抹药吗?那不都得我伺候你?所以你最好放低自己的姿态,对我态度好点儿,要不然一个大动作真给你扔沟里去……”
“你能不能闭嘴!”沈雩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他本来就够疼了,这人叨叨个没完了还?精神加物理的双重攻击,沈雩简直都快崩溃了,就差走马灯了。
繁星铺满夜空,路灯照亮一小片一小片区域,夏天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但吹在人身上的风依旧闷热。
严速走过暗区,借着灯光,一转脸看到沈雩嘴唇都白了,心想真这么疼?刘医生不是说没事吗?他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啊?后来转念一想,知道疼还敢口出狂言?宁愿身体遭罪都不愿意嘴上饶人,行,嘴比心硬。
尽管如此,严速还是尽量走的平稳,没敢再折腾他,直到快走到宿舍门口时,才问了一句:“你真跟我一个宿舍?”
沈雩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严速哑然。
这缘分真是由天定,半点不由人。
牧廷屿回了他自己的班级,让班主任好一通数落,杨浩和武尚书互相依偎着进了39班,后面紧跟着康老师。
班里瞬间鸦雀无声。
那娜扭头看了半天,悄声问杨浩怎么没见沈雩回来?
杨浩卸了全身的力气,半瘫似的靠在椅背上,“他大残,让严速给背回去了。”
那娜听了一脸懵逼:“严速?严速是谁?”
杨浩转脸给了她个眼神。
那娜还是想不通:“我就知道一个叫严速的。”
杨浩:“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
那娜先是迷惑地“啊”了第一声,等过了好几分钟又惊讶地“啊”了第二声。
老康站在讲台上,说着每年固定不变的话术,吊扇不知疲倦地转过一圈又一圈,一扇扇窗户倒映着教室里或挺立或慵懒的人影,直至凉风骤停,门板落锁。
“你能不能好好抹?不能抹给我滚蛋!”
“你嚷嚷什么?那总得脱干净吧?”
“你别碰其他地方!”
“啧!你再乱动我按死你!”
新学期,总算是较为平静地开始了。
第二天是英语早读,虽然他们还没正式开课,但是最基本的单词,只要上过两年学的人看着音标总能拼出来。
英语老师让他们提前预习一单元的单词,等到讲课的时候会轻松许多,不至于半道上卡壳耽误进度。
那娜背着书包来的时候,几乎都坐满了,杨浩拿着本英语书在教室里乱逛,就那么一早上,他全混熟了,那娜简直佩服他。
“沈雩还没来?”那娜眼角里英语老师已经挎着包路过窗户,朝他们教室过来了,“老师都来了。”
杨浩装模作样地翻开书:“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对面连门都没开。”
说完杨浩又觉得不对味:“你怎么那么关心他?”
那娜白了他一眼,从桌肚里掏书:“你管我,看你的书吧,什么心都让你操了。”
杨浩:“……”
事实上不是沈雩不想早点来,实在是身体条件不允许,用严速的话来说,我老家邻居,今年78了,脑血栓刚好走的都比你利索。
大早上的,沈雩就想把严速从楼上一脚给他踹下去,让他体验一下78岁老人走路的姿态,走一个虎虎生威。
可惜了,虎虎生威是走不出来了,俩人让英语老师给拦门外边了。
早读铃已经响过好几分钟,各班学生朗读的声音不绝于耳。
每个班几乎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早读来迟的,站外边走廊里背书。
沈雩身体不行让英语老师赦免了,剩严速独自一个人承受悲伤。
“段老师,我这不是帮助同学吗?要不然指定不能迟到。”严速说。
段老师扶了扶眼镜,不吃他这套,“挺好的,值得表扬。”话音一转,“去,拿书上外边站着去。”
严速:“……”
沈雩跟个老翁似的,走都走不直,还一心惦记着外头那个人,看见严速的书还在桌上摞着,精准地抽出英语书,扶着墙就给他递出去了。
把英语书拍在严速怀里,沈雩学着英语老师的语气,“值得表扬,背吧。”
临走的时候,沈雩难得朝严速露出一抹微笑,他早上起来从兜里翻出那娜给的那一片创可贴,白色的底,上面画着一只戴口罩的小河马形象,卡通样式的,甜度值直接爆表。
沈雩不像严速那样长相老成,眉峰凌厉,相反线条柔和,不笑的时候看着很冷难以接近,一笑起来就显得这个人又开朗又阳光还贼几把可爱,好像一朵开在盛阳下的向日葵。
Q版的小河马配上沈雩明显幸灾乐祸的笑容,再加上那只让人难以忽视的耳钉,晃得严速眼睛都晕了,硬生生让他把要反怼的话给咽了回去。
看在你是残疾人的份上。
班里三中四中的学生参半,有听说严速的,也有不认识他的,靠后排的人伸长脖子往外面望,让段老师一个警告的眼神吓得憋回去了。
看什么看?再看一块上楼道站着去!
严速单手拿着课本,有样没样地靠在墙壁上,面前的一堵墙镶嵌着一整块玻璃,从他的角度看去,远远能看到教学楼广场中央矗立的四中校徽铜像,简易的人物呈奔跑姿势,腰上围了一个圆圈,寓意扬帆起航。
校门口的电推门缓缓拉开,有车辆驶入,严速远远瞥见那辆白车后面跟着进来一辆稍显寒酸的电瓶车,是他们班班主任老康,正推着上了年纪的电瓶车往车棚方向去。
手上的英语书还泛着崭新的味道,严速翻到单词页,身后书声琅琅,偶尔能听到段老师踩在教室里的高跟鞋声。
“他做错了事自然得承担责任,但是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对于严速同学的退学处罚,恕我不能接受……我知道他是我的学生,但凡事都得有证据,不是谁惨谁就占理,我们既然是当老师的,那就得为人师表,最起码得讲究一个公平公正……不论几次都一样,我不同意。”
严速盯着课本,一行行黑体的英文字母渐渐模糊成一团,连带走廊里抑扬顿挫的读书声都悄然远去。
“严速,你校服呢?”
严速:“……”
老康刚拐过楼梯,就看到某个大明星在班级门口站着当门神,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肯定是迟到了,迟到就迟到吧,连校服都敢不穿?
“可以啊,第一天就敢迟到?”老康站在后门边往里看了看,对上好几个人慌忙逃窜的视线,“我可警告你啊,新学期长点心,别一天到晚没个正型,现在你是高二,正常来说你都高三的人了,老大不小了……”
“康老师,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跑回去把校服穿上,您赶紧歇着吧!”
老康一教训起人来就有瘾,严速必须及时把话头掐死在摇篮里,要不然早读光听他念叨就够受的了。
对于严速的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康也知道他说多少都没用,叹口气留下一句“好好学习”就去了办公室。
教室里的人看似在读单词,实则好多人在底下悄悄讨论。
“那人谁啊?胆子真大。”
“严速啊,哦对,你是刚转过来的不知道很正常。”
“什么意思?听起来很出名得样子。”
“还好吧,就是他之前打过架,当时闹挺大的,不过真真假假,我也不太清楚,通报单上说的模棱两可,没几个人知道咋回事。”
一传十,十传百,讨论的内容逐渐从教室的一角传到另一角。
“那娜,你也是四中的吧?知道严速的事吗?”在那娜前面坐的一个男生转过头来问她。
那娜翻页的手一顿,想了想道:“不了解。”
那人又悄悄问杨浩,“杨浩,你知道吗?”
杨浩在心里欢呼雀跃我知道我知道,面上皱着眉:“啊——这个,嘶——我只知道他不当大哥好多年。”
“……”
杨浩说完,抬眼看了看讲台上认真备课的英语老师,偷摸往后边靠了靠,压低嗓子打听沈雩的睡眠状况。
沈雩面无表情,回了三个字:“你说呢?”
他整晚躺那儿动都不敢动,跟寿终正寝似的,还好意思问他睡得好不好?
杨浩又回头看了眼老师:“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位,你们昨晚上没发生什么小摩擦吧?”
小摩擦?
沈雩脸刷的一下就黑了。
严速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非要缠着要帮他洗澡脱裤子,沈雩都不知道这人什么癖好,贱到一种凡人都达不到的境界,甭说张朗了,换做是他,怎么着也得按着脑袋打十顿!
杨浩肉眼可见沈雩的脸色比刚刚更差了,心中了然,“啊哈哈……看起来不太好呢。”
“……”
严速再跑回39班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规定的校服,一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笑眯眯地往那儿一站,显得特精神特板正。
班里人正在发试卷,从头排传到后排,严速坐下直接看愣了。
“什么情况?”
沈雩将两张贴在一起的卷子分开,放到严速桌上一张,“考试啊,看不出来吗?”
看是看的出来,问题是刚开学考哪门子试?
老康从办公室拿了本书过来看,严速眼力好正好瞟到封皮——余华老师的《活着》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严速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旁边的沈雩已经动笔开始写了。
杨浩在前面动弹得活像屁股底下长了刺,他之前学的那点知识全还给老师了,哪儿还能记得住啊?
偷偷瞟一眼讲台上看书的老康,杨浩拿手肘推了推那娜,从唇缝里蹦出八个字。
“江湖救急,让我抄抄。”
那娜自己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给他抄?
“大哥,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杨浩:“……”好歹做过一年同窗呢,真是啥啥指望不上。
沈雩也就在这时候感谢林栀夏让他整个暑假都没闲着,一眼扫下来,大概能对个七七八八。
只是他旁边那位就没那么幸运了,桌上平平整整就摆着一张卷子和两只手,连根笔都没有。
“同桌,借我根笔。”严速伸手在沈雩胳膊上点了点。
沈雩不太想搭理他。
上学连根笔都不带,你干脆人也不用来了。
严速看他没反应,从轻轻点变成拽了:“同桌?同桌?同桌同桌……”
沈雩转头道:“你烦不烦?”
老康老早注意到后边的动静,故意咳了一声让严速好好做自己的卷子。
严速恬不知耻地朝老康笑了笑,低头咬字:“你能不能有点儿同桌爱?我好歹还照顾你一晚上呢,今天早上没你我能迟到?还有你的伤,未来几天不都得靠我帮衬吗?你真是一点儿……”
还敢提照顾?沈雩受不了了,跟打发叫花子似的,从旁边挂的书包里随手一摸就扔到了严速桌上。
严速捡起一看,笔帽都没打开,“换一根,这蓝色的。”
“你用不用吧?”沈雩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不用还给我!”
“用用用。”严速看他真生气了,怕把这唯一的施舍都收回去,赶忙低头写字,嘴里还不停地嘟囔:“没人性,铁石心肠,我一片好心喂了……”
“啪”,沈雩伸手搭在了严速的桌上,严速彻底不说话了。
试卷第二天就判出来了,紧跟着班委和课代表连带组长的分配。
杨浩挤在武尚书那儿,周围还围了一圈人。
“哇塞,厉害厉害。”
“可以啊,恭喜啊恭喜武班长。”
武尚书站在人群中间,笑的有点不太好意思。
沈雩大致扫了一眼试卷,跟他预想的差不了多少,分数也还过得去,扔桌面上就没再管了。
严速大半天都没出现,有对这位感到好奇的人跑去沈雩那儿打听,沈雩说不知道,下早读接了个电话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真就把学校当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简直佩服!
沈雩不懂这有什么好佩服的?
那人说:“实不相瞒,他做了我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他真的,勇士!”
沈雩:“……”勇个屁的士!
事实上这位勇士是被传唤进了教导处,在里面被教导主任和几位老师教育了一上午,连带牧廷屿。
张朗,发了一封匿名信,把严速和牧廷屿给举报了,说他们在外面组织群众打架斗殴,有鼻子有眼,严速看了都不由得怀疑真是他干的。
“不是他到底想干嘛呀?”牧廷屿跟在严速旁边,腿还没好全,走的有点慢,两个人在教导处和老师掰扯了几个小时才被放出来。
“我看他就是欠揍!怂货,举报还整个匿名举报,大名都不敢写,再让我碰见,脑袋给他拧下来当球踢!”牧廷屿骂骂咧咧一路,比起一旁冷静的严速,他倒更像脾气不好一点就炸的那位。
严速沉着脸,想起早上接的那通电话,他知道张朗想要干什么,不就是想要钱吗?
严速平静的眼底透着股难以察觉的寒意。
——就跟那时候一样。
“李卓,住校生统一收的住宿费是在你这儿放着吧?”
严速出去了,张朗左顾右盼张望半天,才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进来,直奔李卓的床位。
李卓刚把钱整理好,打算下午给班主任送过去,一个人的住宿费其实不多,一年两百来块,但几个人整合下来,也有几千块钱,李卓放的很慎重。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卓把装钱的盒子往身后藏了藏,他性格十分内向,加上胆小,张朗平时在班里装得跟个好学生似的,但一回到宿舍就变了,尤其是对李卓,可能是觉得他好欺负,有事没事就喜欢整他,时间一长,李卓连跟张朗说话的底气都没有,畏畏缩缩,就算被针对,也没胆子告诉老师和父母。
张朗警告过他,要是敢说出去,有你好果子吃。
连句像样的威胁都算不上,可李卓就是害怕。
可能是宿舍里只剩下李卓一个人,张朗比平时胆子还大,直接朝他伸手,“拿出来。”
李卓浑身一抖,抓盒子的手收的更紧了,平时被他打压也就算了,这可是班里所有住校生的钱,要是真被张朗拿了,自己该怎么跟老师和同学交代?
“不行……不,不能给你。”
张朗怕半中间回来人,没跟李卓多废话,他都看到了,钱就在这人身后藏着,一个伸手就把李卓拎鸡似的拎起来,刚碰上那盒子,另一个人就拼了命冲过去不让他拿。
“滚开!”
“不……不行!”
李卓都快哭了,但攥盒子的手依旧很紧。
张朗原本看着李卓哭丧的脸很生气,后来莫名其妙又笑了,他凑到李卓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怕什么?学校里丢钱丢东西不是很正常吗?你直接跟老师说钱丢了,不知道被谁拿了,反正宿舍楼没监控,老师能说什么?查都不好查。”
李卓的脸变得比纸还白,哆哆嗦嗦我了半天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张朗嗓子压的更低了,像伊甸园里蛊惑亚当夏娃的那条蛇,“他们不会怪你的,他们只会骂那个偷东西的贼,况且,在学校出了这档事,班主任脱不了关系,到时候不还得他自己填这个空子……再说了,我记得你家条件不是很好吧?这钱咱俩五五分成,还能让你爹妈少在你身上花点心思,两全其美……不好吗?”
听到连他也要被迫同流合污,李卓瞬间跟炸了毛的刺猬,他确实家庭条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穷可以,但做人的底线不能丢。
“绝对不可以!这不是我的钱!我不能拿!你也不能拿!……张朗,我求求你,你走吧,这样做是不对的,要是被发现了,你会坐牢的!你!……”
“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张朗打断李卓的话,油盐不进,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一下推开李卓挡在面前的手,差点连人都推到地上,粗暴地掰开铁盒子,抓了一把钱就猛塞到李卓手里,穷凶极恶。
“你不是不拿吗?我帮你!现在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两个一样了,你要是敢说出去半句,不仅我,连你也要坐牢!你不是正义吗?拿着这些钱,去说啊!去大肆宣扬!看看他们眼里老实巴交的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一张张皱得像废纸一样的钱,此时好像有了温度,急剧升温,灼烧着李卓的双手,更像一片来势汹汹的烈火,张朗的话就是那不间断的大风,它们汹涌着,叫嚣着,天罗地网,无孔不入,一点一点吞噬李卓仅剩的勇气和细如蚕丝的理智。
“不行——!”李卓崩溃地大叫一声,尖锐刺耳,他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将这些钱扔了出去,倒退几步跌坐到了地上,脸色苍白,黑瞳颤抖,他不是小偷!这些钱不是他拿的!是有人放到他手里的!
眼泪瞬间铺满整张脸,瘦弱的李卓像沙漠里唯一的那棵枯木,被风沙残噬,被骄阳炙烤。
“哟,干什么呢?”严速推开门,眼神冷到让人看一眼都打哆嗦,他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欣赏面前的一地狼藉和拙劣的演技。
之后情况就明了了,张朗打不过严速,仅仅被严速踹了几脚就差点站不起来,他脸上挂着一副看起来更显文质彬彬的眼镜,在他不小心磕在桌子上时,眼镜碎裂,划破了张朗惯以礼貌示人的体面。
检查救治的钱全是严速掏的,他根本都没怎么打张朗,张朗的父母在校门口破口大骂,说我儿子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别乱给他们家扣屎盆子!
张朗糊了满脸的血,瑟瑟发抖地躲在他妈怀里,说我的头好晕啊,我好想吐啊!可他的双眼却如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严速。
“哎呀我的好儿子啊!被他打的好惨啊!你头晕啊?!是不是脑震荡了呀!……我告诉你!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好过!有钱人就能为所欲为吗?!天理呢?!法律呢?!”
“我儿子是要考清华的脑子!要是被你打坏了,你担待得起吗?!”
“……”
“哥,你怎么不说话?”牧廷屿轻轻拽了拽严速,他在这边骂了一路,严速一声都没吭,侧头一看他哥脸上阴云密布,黑得吓人。
“嗯?没什么。”严速咳了几声,伸手在牧廷屿肩膀上拍了拍,“先回班吧,再联系。”
牧廷屿呆呆地“哦”了一声,看着严速转身下楼,一时间脑子里空荡荡的,在原地发怔,几秒后突然一个回神,他想起件事来。
——刘医生让他去打扫医务室,连续打扫一礼拜。
刚被老师批斗完,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还要去打扫医务室,这叫什么事啊?
39班内。
“为什么我是文艺委员啊?”那娜站在座位上,对老师的班委分配提出质疑。
沈雩的腰伤,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站,他现在正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另一只手在背后轻轻按摩,配合那张俊逸清秀的脸,整体动作显得十分违和且沧桑。
“大爷,不出来遛遛弯?”
不知道严速从哪儿冒出来的,突然隔着窗户出现在沈雩面前,笑得很不正经。
沈雩脑袋下意识往后一缩,“你有毛病啊?”
还没来得及发火,身体又被杨浩猛地撞了一下,紧接着一部手机出现面前,正播放一则视频,画面摇摇晃晃,声音嘈杂,勉强能认得出舞台中央的那娜。
“杨浩!”那娜一声怒吼,伸长手过来够手机,可惜她劲儿没有杨浩大,被杨浩一只手拦在外面。
杨浩哈哈大笑着,催促沈雩快看视频,沈雩皱着眉没跟他计较被撞的那一下,耐着性子盯着屏幕。
严速站在走廊里,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从打开的窗口探进脑袋来一起看。
那娜气急败坏,“不许看不许看!杨浩!你死定啦!”
画面是杨浩在高一举办元旦联欢晚会时录的视频,那娜声音清亮干净又温柔,表演独唱,那个时候周董的《告白气球》很火,那娜练习了好长的时间。
原本表演进行的很顺利,结果半中间话筒坏了,要是不出声还好,关键是话筒“滋滋”响,把歌都带歪了,面对场下那么多观众,出了事故人又慌又尴尬,成了那娜心中不可磨灭的黑历史。
“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是文艺委员了吗?你太文艺了哈哈哈哈,全身写满了文艺!简直畅游在文艺的海洋里哈哈哈哈!”
“滚!杨浩,老子撕烂你的嘴!”
沈雩实在不好意思当面笑,尤其对象还是个女生,看了几眼就转过了头,才发现严速的脑袋几乎快和自己贴在一起了。
“起开!”沈雩按着严速的头把他推远了。
“干什么?我还没看完呢,很精彩啊。”严速勾着嘴角正好越过杨浩看到那娜一张恼怒又羞愤的脸,笑容瞬间没了,“不精彩不精彩,杨浩你干什么呢?!是不是男人?怎么欺负女生呢?!”
杨浩虽然跟严速曾经算战友,但还没沈雩那么心大,当即把手机收了起来,“删,我这就删,马上删,立马删!”
那娜扫了严速一眼,又看看杨浩,把手一甩回到座位趴着哭了。
杨浩傻眼了:“……怎么办?”
沈雩姿势没变,伸手推了推杨浩,“还能怎么办?自己惹得祸自己担,去,哄去吧。”
严速也靠过来,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另一只手顺势搭上沈雩的脑袋,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去,哄去吧。”
杨浩:“……”
“你找死是不是?”沈雩回头一巴掌把严速的手拍飞了,怎么那么贱呢?谁的头你也敢摸?
“摸一下怎么了?你还能长不高是怎么地?”严速没皮没脸,他发现这人可逗,跟谁都能好好说话,一到他这儿就变脸了,怎么着?我欠你钱?
沈雩冷哼一声:“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一向爱憎分明。”
爱憎分明?
严速又凑上来,“那你对我是爱还是憎?”
沈雩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撑着窗台坐回到自己座位。
看着沈雩转身时那一脸鄙夷的表情,手上还残留着细软且伴有温度的触感,严速不由得失笑。
——看来是挺憎的。
宿舍里。
沈雩全身放松地趴在床上,下巴枕着枕头,一只胳膊顺着床沿吊在半空中,艰难地洗过澡后,他换了身大码的短袖,布料柔软舒适,顺着肩胛骨平滑地向下延伸,两边坠在床单上,衬着男孩坚韧的腰身。
耳边传来林栀夏一声一声关切地问询,沈雩面色平静,回应略显冷淡。
“新学期还适应吧?和老师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还好。”
林栀夏推开沈雩卧室的门,熟悉的布局映在眼里,语气不由得更轻柔了些:“你才住校几天,妈还怪想你的,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总少一人,磊磊还老问我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回家?一个劲儿吵着要去找你……小孩子,难哄。”
沈雩听着那头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难得跟着笑了一声,“这周不放假,下个礼拜回去陪他玩。”
“嗯。”
林栀夏说完就没话了,沈雩也不主动问,一时间,两个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宿舍的门还都开着,沈雩抬起眼皮,能看到对门的杨浩和武尚书进进出出,忙着洗漱,也不知道他们俩人有什么好抢的,走到半道上踩的拖鞋都差点飞出去。
杨浩和武尚书的笑骂声,隔着两扇门和一条走廊清清楚楚地传进沈雩的耳朵,还有从独卫传来的,难以忽略的水流声。
沈雩荡在空中的那只胳膊,指头稍微一伸就能够到白色的地板,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渐渐向上蔓延。
“小雩。”
林栀夏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像片飘零在空中的羽毛,稍不留神,就能被风吹落,“过段时间……你父亲祭日,要不就别去了吧。”
沈雩心一沉,在地面上划拉的手指缓慢收回,那一小片凉意瞬间被温暖的掌心包围。
“要不然还得请假,耽误你上……”
“妈。”沈雩开口打断了林栀夏的话,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不早了,您早点睡吧,我也准备睡了。”
林栀夏心下一急,刚说了两个字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句“晚安”,紧接着手机就被骤然挂断,房间瞬间一片孤寂。
她怔愣地坐在沈雩的床上,两只手紧紧地捏着手机,这房间的每一处都是林栀夏亲自帮儿子布置的,简约又公式,说是卧室有些牵强,倒像一个工作人员刻板的办公区。
江文州推门进来,身躯挺拔,面容温和,看着在床上僵坐的林栀夏,像丢了魂的木偶,叹口气轻轻将她拥在了怀里,“会好的,慢慢来吧。”
长久后,林栀夏伸手环住了江文州的腰,湿热的泪水从眼眶夺出,化为了无助的呜咽。
严速抓着滚烫的毛巾,刚从独卫出来就看到沈雩像条了无生息的咸鱼一样趴在那儿,整颗脑袋都埋进了枕头里,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逃避可耻,也没用,真正的勇士,要敢于面对痛苦!
严速几步走到沈雩床前,大手一掀,毛巾一盖,整个动作痛快又利索。
沈雩没有睡着,他就是听了林栀夏的话觉得烦心,想闭着眼睛缓一缓心情,结果还没缓多久,突然背上一凉,紧接着就是刺痛般的灼热,烙铁一样,炸得他太阳穴神经直突突。
滚烫的毛巾还冒着热气,沈雩惊呼一声,头猛得抬起,下意识就想去扯盖在自己腰上的东西,被严速毫不留情地制止了。
“别动!”
“好烫!拿走!”沈雩眉头拧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炙热加剧痛,他觉得严速在给他上刑。
“就是要烫才有效果,敷完之后我给你推一推,瞧好吧,不出两天你就活蹦乱跳的了。”严速压着沈雩的手腕,不让他去够那块毛巾。
太烫了!又太痛了!感觉整个后背都要被煎熟了!
沈雩紧闭双眼,牙关紧绷,屏气凝神,煎熬得挺过那一阵之后,愣是给自己憋了一头的汗。
严速看敷差不多了,极其自然地把拖鞋一蹬,一个转身上了沈雩的床。
沈雩感觉床身剧烈摇晃几下,睁眼回头一看,那人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干嘛呀?!”沈雩抬手给了严速一巴掌,说是巴掌,其实就跟轻轻拍差不多,那个角度,他使不上多少力气。
严速揣着瓶红花油,往他腰边一放,理直气壮:“我给你揉啊,不上来能使得上劲吗?那都靠寸劲儿,有手法在的,你懂什么?”
还寸劲儿?沈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严速那个架势,分明是想把他往死里整。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杨浩还在独卫里含着牙刷看镜子,挤一颗长在眉毛上边的小粉刺,正要动手,突然听到外面响起沈雩和严速两个人的对骂声,那几嗓子喊得,恨不得把房顶给掀了。
什么情况?
武尚书已经躺上床了,面对杨浩疑惑的眼神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
杨浩含着牙刷,好奇地走过去一看,人直接愣在了门口。
严速脸上发狠,正把沈雩压在床上,四只胳膊纠缠得像麻花,俩人都快打起来了。
“你他妈能不能趴好了?!”
“滚蛋!别碰老子!”
到这时候了,沈雩也顾不上腰疼,他就一心想把严速从床上弄下去,要不然,迟早得死在这人手里!比起腰,他觉得命更重要!
沈雩皮肤偏白,尽管已经休息了几天,那裸露在外的皮肤看着依旧有点骇人,其实就是轻伤,只不过两种颜色相撞,看起来好像伤得很严重。
杨浩大着胆子靠近,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在干嘛,不是他说,这帮个忙怎么动静闹得跟杀人一样?
沈雩看到杨浩进来了,毫不犹豫地把他拉下水:“杨浩,帮我把他弄下去!”
杨浩动作一顿,对上严速的视线,那黝黑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你敢动我试试”
杨浩:“……”兄弟,我爱莫能助啊。
这伤老拖着也不是个事,早治早好,杨浩特别识时务者为俊杰,拽了把椅子就坐在沈雩旁边,牙都顾不上刷,好说歹说才和严速一起又把他劝回去。
“忍着点吧,我就是不用力气,这该疼还是得疼。”严速看着沈雩连头发都蔫下来了,整个后脑勺刻满了生无可恋,终究没再言语刺激他,语气堪称温柔。
“刚开始肯定疼,你忍一忍,过了之后就不疼了。”杨浩坐在床头,说客当的尽心尽责,“你要实在受不了,就咬个东西在嘴里,电视上都这么演。”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缓解气氛还是怎么着,杨浩把牙刷往沈雩面前一递,“咬吗?薄荷味儿的。”
“滚!”
沈雩脸黑得像锅底,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杨浩腆着脸嘿嘿一笑,又把牙刷塞回了嘴里。
这人是一点不吃力,稍微磕碰就疼得要死要活,严速动作放的又缓又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沈雩身体的僵硬和紧绷。
严速沉声道:“放松。”
沈雩放松不了,他终于体会到案板上的鱼是什么感觉了,不止一次在心里后悔那天跟着杨浩出去,而杨浩本人还颠颠地在旁边看他笑话。
这种痛,不急剧猛烈,但足够漫长和煎熬。
严速明显看到沈雩脖子上的筋都在一阵阵跳动。
他一次又一次收力,给足了耐心,掌心的温度也在慢慢摩擦中开始发烫。
杨浩怕沈雩真的疼过去,开始找话题吸引他注意力,“兄弟,帮我出出主意呗,怎么哄女孩开心?”
哄女孩开心?
沈雩在疼痛中抽出一丝精力,“你还没把那娜哄好啊?”
没有,他试过了,这姑娘可倔,连着好几天,理都不带理他。
严速也参与进话题,“这还不简单?服个软道个歉,送个小礼物。”
杨浩道:“小礼物?什么小礼物?”
“这就靠你自己了。”严速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赶紧滚过去把你嘴冲了,牙膏泡沫都干了!”
杨浩:“……”我这为了谁啊!?
吃力不讨好,杨浩愤愤地咬着牙刷回了自己的宿舍。
腰上的疼已经不那么明显了,沈雩的脸贴在枕头上,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阵阵热度,比起那张滚烫的毛巾,此时的热简直是一种享受,深入骨髓,好像把全身都变暖了。
“有点热。”沈雩低声道,跟猫叫似的。
严速动作有短暂的停顿,稍微抬眼看了看他,沈雩的耳钉早在洗澡之前就摘了,现在只能看到他乌黑柔软的头发,发尖贴着耳廓,还有露出来的半张,略带孩气的侧脸。
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之前沈雩见到他总是没什么好脸,说话也呛呛的,基本没有这样安静和气的交流,严速低下脑袋,看着沈雩细瘦的腰,中间一道浅浅的线隐入短裤。
啊……是有点热,严速在心里说了一句。
严速结束的时候,沈雩已经就着趴的姿势睡着了,腰上红彤彤的,像刮过痧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没有吵醒沈雩,去独卫洗了把手才从自己的床上拿起手机来看。
——是一条来自银行的短信,有人给他汇了款。
窗户没关严实,夜晚的凉风顺着缝隙把窗帘吹起吹落,走廊里的吵闹声还在继续,严速盯着这条信息,在原地站了很久。
宿舍楼一共五层,顶层常年空着无人居住,一扇扇紧闭的门在两边排列,在寂静的夜晚里引人无限遐想。
严速站在窗户前,他的身形被月光分割,一半在光里,一半隐入黑暗。
“你这算什么?”
平静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响起,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严速垂眸看着窗台上的大理石花纹,“该道歉的不是你,也轮不到你。”
电话另一头断断续续传来李卓失真的“对不起”,严速有些不太想听,“别再给我打钱了,我也不缺你那点。”
说完,电话挂断,空气里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可李卓的话却在严速的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
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释然了,可今天这一通电话过后,却又控制不住地去回想那天乱七八糟的场景。
如果当初你能勇敢一点,我们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严速去哪儿了?”
“不知道,不清楚。”
沈雩回答了一上午这个问题,显然此时已经有些麻木,语气机械而平淡。
他早上醒来的时候,严速就已经跑没影了,以为是这人终于受不了天天跟着他迟到最后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罚站所以提前去了教室,谁承想是根本就没来。
自从经历昨晚的酷刑之后,沈雩感觉自己的腰好多了,虽然还是不能剧烈运动,但是起码的动作行为已经不受影响。
别说,还真挺管用。
最近班里故事汇特别流行,两块钱薄薄的一册,古早的印花封面和廉价的纸张下是一篇又一篇狗血又上头的故事,指甲盖大的地方嵌着几个推理段子,正确答案也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严速正经东西没有,这种闲书倒是一大堆,每天都有人来问他借,全班都传阅完才能回到自己手里,要不然就是根本不还,一问,谁都不知道在谁那儿。
沈雩聚精会神地翻了一页又一页,愣是没找到凶手是谁,正打算再翻一遍时,杨浩抱着一颗篮球进来了。
“沈雩。”杨浩的声音有点激动,试图用食指指尖转动篮球,没两下失败了。
“怎么了?我不知道严速去哪儿了。”沈雩光顾着找答案,头都没抬。
杨浩兴冲冲地凑到沈雩身边,“谁问他了,我说,外面有个女孩找你。”
听到“女孩”两个字,沈雩顿了一下,迟疑地抬起头却对上一双充满八卦意味的双眼。
杨浩说:“很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杨浩的语气太过真挚,沈雩居然从里面品出一丝羡慕。
也难怪他羡慕,沈雩的长相放在曾经的三中都是数一数二,尽管合校之后俊男美女增加不少,但依旧有人能抵得住百花齐放钟情于这一款。
女孩们天天想各种办法制造机会偶遇,企图开始一段浪漫感人的爱情故事,谁曾想沈雩开学就残疾,连大门都不出,偶尔上趟厕所都有人在旁边跟着,根本找不到钻空子的机会,爱情的花朵还没开放就要凋谢了。
“如果你……啊……”杨浩挤眉弄眼,隐晦地提醒沈雩,“可不可以把她的QQ推给我。”
你懂得。
沈雩不懂,往椅背上一靠,把手中的故事汇扔到了他的脸上。
上课铃响了,体育课,班里所有人都在往操场方向去,唯有沈雩,慢慢悠悠地朝反方向走。
下了楼,又走了半天没见到什么女孩,倒是给自己热出一声汗。
沈雩心想杨浩这孙子是不是在骗他,别说什么漂亮的女孩,入眼这一大片连一个姑娘都没有。
天气很热,沈雩抬手解校服,拉链刚拉到一半,就听到一声好像很陌生但是又莫名熟悉的声音轻轻的在背后叫他的名字。
沈雩拉拉链的手一顿,侧身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骄阳似火,一时间树叶翻滚,热风骤起,却灌了少年满膛的凉意。
严速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他的状态不是很好,在床上坐着放空好一会儿,等到那股脑袋灌铅的感觉慢慢消退之后才下了地。
和李卓的那通电话成功让他彻夜失眠,严速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了很多,从以往几年到如今现在,他的父母亲人,他的朋友兄弟,张朗,李卓,还有百般维护自己的康海国。
可现在严速看着镜子里挂满水珠略有憔悴的人,又记不清昨晚到底想了什么。
也许这一切,早就应该结束了。
掏出最后一根烟,严速把空的烟盒扔进了垃圾桶,拿起沙发上挂着的校服外套打算出门搓一顿再回学校,结果抽完烟扔个烟头的功夫,抬头就看到街对面的餐厅门口,某个眼熟的靓仔和一姑娘正从里面出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孩看着情绪不高,摇了摇脑袋自己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
严速瞟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沈雩看着马钰几乎要被风吹走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大半年没见,她比之前更瘦了,也比之前更稳重了,曾经的灵动活泼,现在都消失了。
“你女朋友?”
严速非常自然地搭上沈雩的肩膀,“行啊你,看不出来啊。”
沈雩侧头,看着消失了一上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冷漠道:“你看不出来的多着呢。”说完,把严速的胳膊往下一拨,就自顾自地朝前走了。
“跑这么快?”严速不放弃地又追了上去,“伤不疼了是吧?这大中午的你不回学校,去哪儿啊?”
沈雩回了俩字,“吃饭。”
“吃饭?”严速明明看见他是从餐厅出来的,“你刚刚没吃?”
没有。
沈雩想起马钰点的那一桌子菜,香倒是挺香的,没一个他能下嘴的。
严速看沈雩不说话了,大概猜到了他为什么没吃。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严速拽起沈雩的胳膊直接拐弯,“到了你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沈雩看着似曾相识的“云青面馆”渐渐停住了脚步。
“走啊。”严速都推开门了,回头一看人还站着不动,“不饿了是吧?快进来。”
沈雩也许不记得这家面馆,但他一定记得开学那天在这儿吃过饭,之后就在那鸟不拉屎的巷子里跟一群人打架的事情。
他的腰伤可是到现在还没好全呢。
沈雩愣神间,严速已经趴在窗口点单了,“云姨,两碗牛肉面,不要香菜不要葱花不要辣。”
被称为云姨的人边拉面边笑着回应,“今天怎么和以前不一样?”
“同学过敏,吃不了。”严速又往里面看了看,“廷屿呢?今天中午没在吗?”
云姨说:“这两天都在体队里待着,晚上回来。”
严速点点头,拿起手机要扫钱,云姨一看急了,忙摆手:“别扫别扫,姨能要你钱?快坐那儿等着!”
“哪儿能啊,得给您钱。”
严速不由分说,云姨无奈的笑笑:“你这孩子。”
半开放厨房蒸汽环绕,饭点刚过,来店里吃饭的人零零散散没几个。
严速点单的时候沈雩也听了一嘴,“你又不过敏,干嘛和我吃一样的?”
“熬了一宿,胃不太舒服。”严速从消毒柜里拿了两个碟子,自来熟地去小菜区夹了点凉菜回来。
沈雩把校服脱下来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顺嘴一问:“熬一宿干嘛去了?”
“啊?什么?”严速好像没听到,又继续说,“这面馆是牧廷屿家开的,我以前老来,味道不错,又实惠,你可以来尝尝。”
沈雩成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这名字有点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哦,就那天那个瘸子?”
“啧,什么瘸子,有点儿礼貌。”
说话间,两碗面都做好了。
严速边吃边问他一开始好奇的那个问题,刚那姑娘是不是沈雩女朋友?
沈雩咬断一筷子面,就一句,“跟你没关系的事少打听。”
“人都说吃人嘴软,你摸摸你的良心,从开学到现在,是谁天天伺候你上下学,是谁天天风里雨里给你排队打饭……”
严速话没说完让沈雩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我谢谢你。”沈雩故意加重语气说道。还风里雨里?别把自己的形象树立的那么伟大好吗?
严速一笑,“建议把第一个字撤回,只说后面三个字就行了。”
沈雩不接受他的建议,抬腿又是一脚。
“你属驴的?”
“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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