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雩,学校不比家里,没那么多自由,你得自己照顾自己,和同学们处好关系,在学习上多上点心,有事儿跟你们老师说,或者给妈打电话!”
林栀夏拉着行李箱把沈雩送到了男生宿舍楼下,千叮咛万嘱咐,从小到大都在眼巴前看着,这乍一住校,沈雩还没怎么样呢,当妈的先不适应了,可以的话,她恨不得跟儿子一块住。
“妈给你买的零食在小书包里放着,你一会儿上去跟你同学分分,和他们搞好关系,防过敏药在行李箱夹层里,以防万一,注意忌口,妈不在你身边,别让妈操心。”
沈雩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林栀夏,心底渐渐升起一丝烦躁,拽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语气略显冷淡,“妈,你该走了。”
楼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和家长,林栀夏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终究还是浅笑着叹了口气,“磊磊还在车里等我,那妈走了,你千万照顾好自己。”
“嗯。”沈雩点了点头,“我先上去了。”
行李箱底下的小轮子在水泥地面上划出几道划痕,沈雩正式脱离了身边围绕林栀夏的生活,在推开宿舍门的瞬间,积压在身上的那股低气压终于消散,顿时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下午困倦的阳光透过不大点的窗户投下四四方方的光影。
从阴影走到光亮,沈雩推开窗户,眯着眼睛看向摇摇欲坠的太阳,楼道里嘈杂却清朗的声音被抛在身后,像醉酒的音符,跌入迷人轻醇的香槟。
“我擦,这什么破扫帚?毛都掉没了!”杨浩嫌弃地捏着从上一代传下来的手工编织传家宝,晃悠两下,还没发挥它应有的功能,“咔吧”一声,传家宝拦腰断了。
杨浩:“……”
“你!本来就那一根,弄折了咱们怎么用?”另一个男生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带着一股抱怨。
“能怨我吗?你自己看看,这玩意儿比我奶奶岁数都大!”
武尚书把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撇,伸长脖子望了望对门,“对面宿舍是咱班人吧?问他们借一下。”
杨浩回头一看,不太确定,“应该是吧,这附近好像都是咱班的……我过去问问。”
令沈雩惊讶的是,整个宿舍异常干净整洁,他从一楼跑到四楼,路过的房间无一不是飞尘铺满天,里里外外进出的人都在忙着打扫卫生,水撒了一地。
他以为整栋楼都是这样的环境,没想到,沈雩随手一摸,连片灰都没有,不仅如此,床组,衣柜,课桌,凡是房间里有的,无一不是崭新亮丽,唯有离他较远的那张桌子,边角有几块小坑洼,看样子是用烟头戳出来的。
宿舍门被轻声敲响,紧接着钻进来一颗脑袋,杨浩笑的一脸友好,语气真挚,“帅哥,39班的?”
沈雩拎着行李箱正准备打开,闻言一顿,转头看向杨浩,态度略显冷淡。
“嗯。”
我去!
待扒在门框上的杨浩看清沈雩的长相,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这哥们长得真鸡儿靓仔!明星似的!真是个帅哥啊!
他这个人是个自来熟,只要遇上合眼缘的,不管天上飞的还是地下跑的,杨浩立马化身社交达人,走到哪儿帅哥美女喊到哪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那么市侩。
很明显,沈雩非常对他胃口,即便对方只有一个“嗯”字,简单粗暴且冷漠,他也能微微一笑,“帅哥,借用一下你们的扫帚呗,用完立刻还,我用我的人格担保,绝对不弄坏。”
一个扫帚而已,不用这么郑重吧?
沈雩愣了愣,示意杨浩东西就在门后边立着,让他自己拿。
杨浩笑呵呵地进去,边笑边道谢,等扫帚拿到手里的一瞬间,他就笑不出来了。
什么叫做差距啊?这就是差距啊!
人家住的是岳阳楼,我他娘住的叫陋室铭。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杨浩脸都酸皱了,眼角泛着泪光,临走的时候连说再见的尾音都在颤抖。
沈雩看得一脸莫名,什么毛病?至于吗?
距离晚上八点的晚自习还有几个小时,教学楼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教导主任老张戴着眼镜,脖子上挂着吊牌,正挨家挨户的通知每个班派几个人去活动室搬新书。
牧廷屿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吭哧吭哧搬书的学生,身后是康海国的办公室。
比起外面的热闹嘈杂,办公室里就显得安静许多,圆头风扇“嗡嗡”作响,严速和老康隔着一张办公桌相对而坐,气氛凝重。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他只说挺对不起你的,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但是……李卓不愿意出面作证,我问他为什么,他一开始说没有为什么,后来又一直重复不能说……”老康面目沧桑,两手交叉握着一部手机,看样子用了好几年,壳身边角已经被磨得脱了漆。
严速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看似姿态闲散地坐在那儿,盯着那部失去光泽的手机愣神,但搭在膝盖上握紧的拳头和晦暗不清的神色,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有多么糟糕透顶。
老康看了眼对面的人,语气斟酌,“我会尝试和他沟通,总会……”
“康老师。”严速突然出声打断了老康的话,“我妈有联系过您吗?”
话题转的有些生硬,老康先是一愣,“啊……有。”而后才反应过来严速是什么意思,遂加重了语气,“你想好了?”
想好了吗?严速不知道,确切来说,他在哪儿都一样,都是一团乱麻。
李卓能主动联系老康还挺让他意外,但是并不代表这件事能带给严速多大宽慰,只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该你出来的时候你躲在所有人后边,现在尘埃落定了,你又站出来说其实那件事另有隐情。
这算什么?良心过不去?迟来的正义?
那这正义还真让人恶心。
严速越想越烦躁,干脆不去想这腌臜事,撑着扶手往起一站就准备告辞,“康老师,谢谢您跟我说这些,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没必要再继续追究了,至于李卓……他估计也有自己的理由,您就别跟着操心了……没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老康一脸愕然,看着严速故作轻松的模样,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得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让他出去了。
办公室门一响,牧廷屿就反应迅速地转身迎了上去,“怎么样哥?康老师找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让我这学期好好学习呗。”严速笑着勾上牧廷屿的脖子,看样子丝毫没有被刚刚的事情影响到。
闻言牧廷屿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刚开学就找过去谈话。
“几点了?咱吃饭去吧。”严速顺手一摸兜,没摸到手机。
牧廷屿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应该还早……你找什么呢?”
严速皱着眉浑身上下翻了个遍,“找手机呢,怎么没了?”
“啊?怎么会?不会落办公室里了吧?”牧廷屿猜了一个最惨的可能。
不应该啊,他起身的时候什么都没感觉到啊。
严速双手插兜,眉头紧锁,仔仔细细在脑海里寻么了一圈他去过的地方,最后眼睛一亮,想起来了。
“走,陪哥回趟宿舍。”
“在宿舍?”
“八九不离十。”
两个人顺着走廊一直拐下台阶,牧廷屿突然想起件事,“哥,我听说你有舍友了?”
严速给正好搬书上来的学生让了让路,等人走过后他才跟上牧廷屿淡淡说道:“好像是。”
“帅哥!扫帚给你放回来了啊!”杨浩这次直接推门进来了,完全一副熟客的模样,正好碰上从独卫出来的沈雩——他刚把东西归置完,进卫生间洗了个手。
“嗯,放那儿吧。”沈雩的态度依旧有点冷,走到桌边抽了两张纸巾擦手,结果一抬头,杨浩放好东西没走,反而离他越来越近了。
这是干什么?
沈雩愣神间,杨浩已经走到他面前,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了个遍,“帅哥,你真酷啊。”
满满的欣赏和崇拜。
沈雩语塞,这人是一点边界感都没有啊。
帅哥,帅哥……
“叫我沈雩。”沈雩回过神来把揉成一团的纸巾隔空扔进门后的垃圾桶里,“别叫我帅哥。”
真俗。
后面俩字沈雩没说,全看他的领会能力。
事实证明杨浩这个人,圆滑的很,当即哈哈一笑,相当顺手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杨浩,我叫杨浩,就住你对门……”
话说一半儿,武尚书敲门进来了,不过他比杨浩这个不长心的要拘谨得多,就站在门口,礼貌地抬手跟沈雩打了个招呼,然后视线落在了杨浩身上,“走啊,不是吃饭吗?再迟一会儿学校大门都关了。”
啊对,要吃饭来着。
杨浩站起身就准备出去,结果走一半儿又跟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折了回来,“走吧,一块儿走吧?沈雩是吧?……走走走,一起一起。”
沈雩愣了愣,想说不用了,结果话还没说出口,杨浩上来一把捞过他的背就推着往出走,全程没有一步是自愿的,热情到他怀疑他们俩是不是认识了好几年的兄弟,最后被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夹在中间半推半拽地出了宿舍楼门。
这一路上沈雩都迷迷糊糊的,光听见杨浩在耳边,左一句“你好你好”又一句“回见回见”,招呼打了一路,好像在这偌大的学校里,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等沈雩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快走到教学楼了,一时间有好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住校也是他自己选择的,最后沈雩看着不远处的教学楼厅口,憋出一个字。
操。
楼厅口立着一块移动黑板,平时一般用来通知各种重大活动或者安排,不过偶尔也会贴违纪学生的处罚通告,连名带姓加一寸照,让路过的老师学生瞻仰瞻仰这位大明星。
新学期刚开始,按理来说应该没有哪个人能光荣登榜,但出乎意料的,黑板左上角还贴着一张白纸,看样子贴了很久了,纸面泛黄,印着的字和照片已经被灰尘腐蚀,模模糊糊看不太清了。
杨浩和武尚书走在沈雩两侧,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相处下来,他们自觉已经和这位高冷话少的帅哥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聊的话题也渐渐放开了。
“我还没问呢,怎么一下午都没见你舍友呢?谁啊?你认识吗?长得帅不帅?性格好不好?……不会到现在还没来吧,天都快黑了。”
杨浩问的问题九曲十八弯,沈雩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不清楚。”言简意赅。
沈雩边说边抬脚走上教学楼前的台阶,今晚上学校餐厅没饭,他们要吃就必须去校外,学校大门距离宿舍还挺远,唯一的近路就是从教学楼里面直直穿过去,出去抬头就能看到保安室。
“这他妈还在这儿贴着?!”牧廷屿和严速路过小黑板,见某人的处罚通告依旧在上面挂着,挂了俩月外加一个暑假居然还没撤掉,给鬼看呢?
黑板周围还围着两三个试图从那张沧桑的,历经岁月的16开纸上窥探曾经辉煌过往的懵懂新生,让牧廷屿骂了两句,抬手轰跑了。
“优秀学生的表扬奖状都没这张单子贴的时间长。”牧廷屿愤愤地走上前一把薅了下来,三两下撕吧成了碎渣渣。
严速倒是一脸淡定,全然没放在心上,从牧廷屿轰人到把纸撕下来扔进垃圾箱,眼皮都没眨,看都没看一眼。
武尚书从沈雩宿舍出来就眉头紧锁,一脸便秘的模样,全程保持安静,一句话都没说,杨浩伸手推了推他,“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我就是感觉自己忘了一件事,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呗,费那劲干嘛?有那空还不如多想想一会儿出去吃什么。”
话说的轻巧,可这事儿落谁头上谁都得纠结一阵子,武尚书又比较艮,愣是走神走的前面有俩人都没看见,沈雩和杨浩眼睁睁看着他直愣愣的,没有丝毫犹豫地踩上其中一个人的脚,然后才恍然惊醒一般,忙不迭弯腰给对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
那两个人一个校服大敞,一个根本没穿,没穿校服的那位看似神情懒散,眼神却透着股尖锐,好像浑身散发着阴霾,反正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也没跟他多计较,摆了摆手就从武尚书身边路过,头也不回地从他们几个刚刚进来的地方出去了。
杨浩大气没敢喘,反应过来后拽了拽武尚书,“妈呀,吓死我了,那个人怎么看着那么阴沉。”
沈雩站在杨浩身后,看着两个身影在厅口缓慢下沉直至消失,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与那个穿黑半袖的擦身而过时,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儿见过。
没等他细想,杨浩就开始催促,“算了,走吧走吧……你下回注意点儿,幸亏是两个大活人,这要是一辆汽车你不就嗝屁了?”
话糙理不糙,武尚书心不在焉的应着,一直到出了校门,他才眼睛乍得一瞪,一巴掌拍在杨浩肩膀上,给杨浩疼得嘶哑咧嘴。
“你他妈干嘛呀?……操!半边儿都麻了!”杨浩塌着半个肩膀,脸皱成一团。
沈雩也不知道他俩到底发什么疯,只见武尚书两手疯狂晃着杨浩,脸上的表情堪称惊恐,“严速啊!是严速啊!”
杨浩还沉浸在麻疼中,半天没反应过来,“谁?他妈谁?”
武尚书两只大手把杨浩的脑袋掰正,看着对方掷地有声,“严速!你忘了?!上个学期在宿舍楼打架那个!”
打架?严速?
杨浩信息接收半天,紧闭的双眼突然猛得睁开了,惊愕地张着嘴和武尚书对视,两个人面色复杂,最后齐齐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看戏的沈雩身上。
沈雩:“……都看我干什么?”
杨浩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