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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顾倾三国

白朵儿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公元前702年,周皇室衰微,诸侯争霸处处烽火狼烟。是年深秋,陈国宫城里发生了件稀罕事,伴随一位公主诞生,雪花飘飘中桃花开得争奇斗艳。她就是本部文章的主人公桃花公主,也就是后来的息夫人息妫。桃花公主长大,蔡国太子蔡献舞偶睹到其美色,为她深深迷恋,归国后即刻到陈国提亲。陈国王后偷梁换柱将自己亲生的公主(息妫王姐)许嫁蔡国。后来息妫许嫁息侯为妻,两人琴瑟和谐、神仙眷侣。不想在一次回国探亲时,途经蔡国,遭到蔡献舞调戏。息侯知道这件事后,大发雷霆,欲报“戏妻之辱”。无奈息国太小,他只好说服楚王以攻打息国为由,请蔡献舞出兵帮助他抗击楚国,然后和楚王联手灭了蔡国。果然,蔡献舞中计,息侯和楚王生擒蔡献舞。蔡献舞不甘就死,在楚王面前极言息妫美色,挑唆...

主角:息妫,蔡献舞   更新:2023-01-29 16: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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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息妫,蔡献舞的其他类型小说《一顾倾三国》,由网络作家“白朵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公元前702年,周皇室衰微,诸侯争霸处处烽火狼烟。是年深秋,陈国宫城里发生了件稀罕事,伴随一位公主诞生,雪花飘飘中桃花开得争奇斗艳。她就是本部文章的主人公桃花公主,也就是后来的息夫人息妫。桃花公主长大,蔡国太子蔡献舞偶睹到其美色,为她深深迷恋,归国后即刻到陈国提亲。陈国王后偷梁换柱将自己亲生的公主(息妫王姐)许嫁蔡国。后来息妫许嫁息侯为妻,两人琴瑟和谐、神仙眷侣。不想在一次回国探亲时,途经蔡国,遭到蔡献舞调戏。息侯知道这件事后,大发雷霆,欲报“戏妻之辱”。无奈息国太小,他只好说服楚王以攻打息国为由,请蔡献舞出兵帮助他抗击楚国,然后和楚王联手灭了蔡国。果然,蔡献舞中计,息侯和楚王生擒蔡献舞。蔡献舞不甘就死,在楚王面前极言息妫美色,挑唆...

《一顾倾三国》精彩片段

公元前702年,周王室衰微,诸侯争霸多国战乱,处处烽火狼烟。

时值初冬,片片枯叶像蝴蝶一样蹁跹。北风犀利,杀戮挟裹一切。只有太阳光还洒下点点融融的爱意。

这一天,陈国的王宫里发生了一件稀罕事:正值万木凋零霜雪乍起,宫城一个妃子院里却桃花盛开,震撼了整个季节。

“王上,冷翠宫桃花开了,冷翠宫桃花开了.....。”一个太监一路小跑去禀报王上,要抢头功。

不曾想刚转过宫墙就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只听“哎——呦!”一声,太监的头皮正碰到陈王的牙齿上,鲜血撒着欢往外跑。

陈王说了半截的话被磕丢到九霄云外,只顾痛得捂紧鼻子和嘴打颤。

纠结在他脑子里的战争场面也被撞个粉碎。

被磕的太监杨委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大胆奴才,敢撞王上!拉出去斩了!”跟着的太监李内宰为了讨好王上怒不可遏地嚎叫,急忙用袖子帮王上擦鼻血。

捂着头金星四射的杨尾,早被“王上”两个字吓得屁滚尿流,他顺势往地上一跪,筛糠似地抖如见到老虎的羔羊,感到生命在生杀间,皆由这个叫王上的人决定。

“王上饶命,王上——”,他拖着长长的鼻涕,拽住陈王的裤脚求饶:“只因冷翠宫的桃花开了,奴才急着禀报王上才跑这么快,王上饶命啊,王上......。”

“大胆奴才,纯粹一派胡言!现在正是初冬天气万木凋零霜雪遍地,何来桃花?拉出去,斩了!”随从太监非要置他于死地,以讨王上欢心。

“嗯”陈王伸手将他的意图挡了回去。“算了,李内宰带寡人去冷翠宫”陈王捂着鼻子和嘴说。白色丝绸衮服上几滴鲜血分外鲜艳,倒像是白绸上开出的冷艳花朵,和袍上的藻纹相得益彰。

这十二章纹里,他,只喜欢藻纹。就像后宫佳丽三千,他心里只能装下一个女人。

“王上仁慈,还不快滚!”随从太监李内宰咬牙切齿地看着瑟缩在地上的杨尾说。

杨委方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走了,地上留了一滩混水,他吓尿了。

“你看,你看。”陈王指着地上的浑水,笑着摇了摇头。

“就这么点出息,所以当奴才的就只能是奴才。”李內宰捏着拂尘,弯着腰低眉顺眼附和着陈王说。

这个季节桃花开,宛如三伏天下了一场雪,着实让人稀罕。

陈王去藏书阁的愿望被驱赶到飘渺的地方,不由朝冷翠宫方向走去。

提到冷翠宫,后宫所有的人都会一地的鸡皮疙瘩。

在这块叫陈国的地盘上,这座像其他诸侯国一样建在高高的筑台上的宫殿,就是陈国的王宫。高大雄伟的宫殿,飞檐走壁、雕梁画栋,几十里外便可依稀可见。

宫殿里面也是依照各诸侯国“左祖右社、三朝五门”对称木架结构建成,前殿依次是永和殿、中和殿、谨身殿,后宫各嫔妃居住的宫殿依次排列,尽然有序。

冷翠宫在这座宫殿的东北角,既小且旧,里面历代住的尽是身份卑微入不了王上眼的嫔妃。

有时没人住,就一直空着。

空着没人住的宫殿,就给神仙鬼怪留着住。

因而,这冷翠宫东北角是王宫中传说最神秘的地方。相传不但有神仙妖魔,还时常有鬼怪出没。

宫殿小,又偏远,只修了这么一条羊肠小道,在后宫算是最窄的了吧。因为年代久远,人们又经常看见,所以就没有人在意过它的窄小,好像它天生就该长成那个样子。

平时除了住在里面很少的人在此出没,其他人没人愿意到这里,因而窄小的道路两边长满了青苔。

毛毛绒绒的青苔镶在小路两边,倒也好看,但使这里显得更加幽深恐怖。

穿着红衣服的神仙,白衣服的女鬼,各色宫服的不知是鬼是人,听起来让人头发倒竖。

宫道两边的落叶树木像秃尾巴鸡,凋落出一副狼狈像。

无限秋色,勾起人无穷无尽的相思和苍茫之感。

陈王这个讨厌后宫的人,看着眼前的景色,也在禁不住生出无限相思。

他经常无端地义无反顾思念一个女人。

为了掩饰自己有好色之嫌,陈王口是心非道:“这该死的战争不知持续到何时才能结束?”

李內宰以为他又在感叹周王室和诸侯郑寤生之间的战争,不由道:“王上菩萨心肠,定当在这乱国角逐中立于不败之地。”

白墙黑瓦高大的宫墙,墙上瓦片波浪一样向远处延伸。

无论怎样都找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可是他不想说女人,这显得一个君王太浅薄。

对李內宰恭维的话,陈王似乎怀有感恩预报之情不吐不快,只好接道:“本王不想不败,只想这无休无止的战争能停止。可是大周自从平王东迁后,这战争就越打越厉害,越打越频繁了。”

李內宰随声附和说:“可不是,这大仗常有小仗不断,打到何时是个头啊?”

“唉,周王室衰落,诸侯不听周王室的指挥,都想着扩大地盘称霸称伯,想要停止战争,难啊。”

陈王言语中显示出许多无奈,和苍茫的秋色连成一体,飘成无边无际的惆怅。

他迈着王的步伐,目空一切,脑袋里浮现出一张女人明月般的笑脸。

思念的痛苦让他独自沉醉,不由自言自语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人你在哪里?”

李內宰偷偷看了陈王一眼道:“只是这冷翠宫年久失修,住进去的都是王上您平时不肯招幸的嫔妃,您看——。”

陈王皱了皱眉头,不悦道:“寡人今天是去看桃花,又不是看女人。”

说起女人,那明月般的笑脸像刚松手的浮萍一样,又浮现出来。

他记得,那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隆冬季节,天气却暖得不像话。陈王一行骑马狩猎,不一会就大汗淋漓。

李內宰急忙拿着手绢赶上来:“这么大的太阳把这么多天阴沉沉的天气一下全赶走了。王上,您擦把脸。”李內宰把手绢递上,给陈王擦汗。

一只娇美的小狐狸出现在灌木层边,机警地左看右看。

侍卫小声地说:“诶,狐狸。”

陈王屏息凝气拉开弓又不忍心射出去。

狐狸趁机向山上跑去。陈王一行紧追不舍。七转八转追至一处层林,忽然狐狸不见了。

陈王一行勒住马,四处张望。

突然一声长啸,婉如一口深井里掀起轩然大波。

陈王惊得勒住马转身看去。只见一只老虎和一个少女虎视眈眈对视着。

说时迟刹时快,老虎呼啸一声朝少女扑去。大家一起惊呼。

只见陈王一扬手,老虎应声倒地,扑倒在少女脚下。

少女因为惊吓也扑倒在地上。

陈王急忙飞马过去,将少女轻轻揽起。他这才发现少女美得令人窒息。

陈王不由得询问:“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少女惊魂未定,柔声说:“我,我到山上采草药,不想碰到了老虎,多谢公子相救。

陈王一眼不眨地看着少女。

只见她目似秋水,面如桃花,肤如凝脂,娥眉嫀首,婉若仙女下凡。

少女未曾和男人如此接近过,见陈王一直盯她看,羞得低下了头。

陈王这才回过神来说:“姑娘不客气,姑娘受惊了。”他禁不住紧握姑娘的水葱似的手安抚道。

少女想抽出手,却被他紧紧握着没有抽出。

好清纯,好美的少女。

陈王不由得脱口而出:“你让我想起了《诗经》里的硕人美女,手如柔夷,肤如凝脂。”

少女闪烁目光,低头含笑道:“我不知硕女。”

陈王含情脉脉道:“她就像你一样美。”

于是四目纠缠在一起。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侍从在马上喊:“王上,咱们回吗?”

陈王回首道:“先在山下等着,我送姑娘回家。”

众侍从皆道:“是。”

没等众人马蹄散尽,陈王说着将温热的唇覆上姑娘的唇,女孩的羞怯让碧昙含羞躲闪,但很快她就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两个人忘情地水乳交融在一起。

只可惜两人云雨过后还没来得及细诉衷肠,就被周来国的战鼓擂散。

陈王帮姑娘理顺发丝说:“姑娘家在哪里?我去送你回家。”

少女轻启朱唇还未来得及回答,只见一个侍从骑马从山下上来,慌慌张张来报:“王上,妫武将军和州来国的打起来了。”

少女不由惊恐地睁大眼睛:“王上?你是——?”

陈王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来本王是来不及送你了。这个你拿着,改日本王再去找你。”

陈王将身上挂着的一枚玉佩拽下来放在姑娘掌心。

陈王翻身上马,唤上随从就走,驾!几匹马消失在山林深处。

少女望着手里的玉佩发呆。


无边落木,云横风狂,天地一片苍茫。满目萧索,灰白的宫墙,飘零的落叶,清冷而遥远的天空,更勾起王心中无限思绪:温暖的冬日, 少女和老虎,曾多少次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重回濮公山,他寻觅了多少次,皆人去山空,空留一地怅然。

后宫那么多蜂儿蝶儿花儿样的女人,他看着都如庄稼地里的粟米,每一穗都一个样,迫于责任和太后的催促,才免强去收割。

独独这个女人,让他牵肠挂肚。

陈王不由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也有寡人想要得不到的女人。”

做为王的他,想不明白心中的女人,怎就如混入海中的一羌江水,一去不返,在到处都是人的地方,再也难以挑得出找得到。

李內宰低眉顺眼贴上来,娘腔娘调说:“王上说是谁,奴才一定找人给您弄来。”

秋风携着落叶,飘落一地寂寞,陈王冷笑一声道:“到哪里找去?本王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他仰起头,风起的衣襟,蔚蓝的天空倒映出他凌乱的眼神。

你在哪里美人?寡人找你找得好苦啊!

风将陈王的相思吹散,滚落一地酸楚。

天空居然飘飘扬扬下起雪花。

李內宰偷偷瞟了一眼陈王,好奇一向以厌恶女人,甚至传出喜欢男人的这个男人,心里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他终究没敢吱声,捏着拂尘,一路无语,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陈王身后。

“啊鬼,啊鬼......”

那边两个宫女大叫着跑过来,花容失色,衣衫舞动,好像鬼在后面撵着她们。

两个人边跑便往后看,差点撞上陈王她们。

“喊什么?该死奴才!惊了圣驾小心你们的脑袋!”

李內宰大声喝斥宫女,小眼睛忍不住害怕地往她们身后瞅。

“鬼呢,在哪里?”

李內宰厉声问。

听说惊了圣驾就会小命不保,两个宫女吓得扑通跪下,直呼饶命,再也不提鬼的事。

一小股旋风从她们身边刮过去,消失了。

“鬼呢,鬼在哪里?该死的奴才!”

李內宰问。

两个宫女直摇头,不说话。

“自个吓唬自个,什么也没有,再胡喊,割了你们的舌头!”

李內宰威吓她们说。

陈王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往前走去。

小径的尽头,连着冷翠宫,像一个被遗落在宫墙外的庵堂或寺庙,显得有些冷清。

冷翠宫外,杨柳依着宫墙,在秋风的吹拂下东一头西一头的在寻找什么,又似乎怎么也找不到。

李內宰停了下来,对陈王悄声说:“王上,冷翠宫到了。”

小巧的宫殿,规整的宫墙,古色古香的门庭,从门里扑出一股幽香。

倒没有人传说中的恐怖样子。

陈王在门口踌躇了一下,随即抬腿走了进去。

李內宰彰显了他的奴才本色,小跑在前,一脚踏进去大声宣:“王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高宣,屋里的丫鬟主子蜂儿蝶儿一样扑出来,趴了一地齐声接驾。

没有人敢抬头,都被王上两个字威慑住了。

只有满院子的桃树枝丫,满院子薄薄的香气,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这个叫王上的男人。

一股幽香袭来,陈王不由道:“唔,好香。”

他深深吸了一口花香,这陌生而又熟悉的气味,令人沉醉。

只见院内一大株桃树开得正盛,其他的树都盛满骨朵含苞待放,丝丝花香隐隐透出,清鲜地点亮一个院子。

冷翠宫的主人唐美人受宠若惊地趴在地上道:“臣妾叩见王上,给王上请安。”

她来不及打扮,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上,慌慌张张出来接驾。

这唐美人因为身世卑微,入宫七八年来,未曾见过王上,今日陈王亲自光顾,不由受宠若惊,也不敢抬头看王上。

其他丫鬟久居偏辟,更没见过这阵势,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院里倒没有人们所传的恐怖,安静闲适的样子。

陈王环顾四周道:“这宫院虽小,却古朴雅致,又有这满院桃树,清新干净,爽!令人眼前一亮。”

唐美人听王上如此说,更是喜不自禁,大着胆子叩头谢恩道:“谢王上夸奖。”

“这桃花它还真认错了季节,这时期顶着寒冷开了起来。”

陈王被桃花点亮的眉心透出一丝欣喜,说着朝那枝开得最盛的桃花走去。

零星雪花中,似乎桃花专为他开放,他专为桃花而来。

鲜艳的桃花,让他恍惚感觉在赴一场几世前的约定。

“王上,王上。”

一个太监跑得气喘吁吁,跪下便报:“王上,杜夫人,夫人她又被狐仙附身了。”

陈王俯视了一眼那个太监,幽幽道:“附身了好啊,又唱又跳,欢快。”

说着,往桃树深处走去。

杜夫人据说是有一次路过冷翠宫,被狐仙附体,又唱又跳,邂逅了王上。

也有人说,那是太后刻意安排的,杜夫人是太后的亲外甥女。

后来,王上就纳杜夫人为妃,再后来太后让他封杜夫人为夫人。

杜夫人也算是后宫第一人了,一直等着当王后。

可是陈王说什么也不肯封后。

陈王要立后,必须要立杜夫人,那是太后的旨意,否则则为不孝。

陈王不喜欢杜夫人,所以陈王宁肯不立后。

杜夫人一心想着诱惑王上到她的宫殿里去。将嵇妬宫内整得金碧辉煌,香薰袅袅。但凡平日皇上喜欢的东西,都整进了嵇妬宫内,满满当当的,倒变得让人生厌了。

杜夫人便打扮得脂粉喷香,珠翠压头,花枝招展,又唱又跳。

绫罗绸缎,环佩金玉挂了一身,唱跳起来叮当作响。

看起来像一只求偶的雌鸟。

贴身丫鬟夕雪不失时机地讨好主子喊:“夫人天姿国色,配上这身袍服,定能赢得王上欢心。”

见夕雪说得如此甜,杜夫人跳得更欢,拉长了声音唱道:“人家见不见咱还说不准呢。”

杜夫人想到这几次到永和殿求见王上碰壁,不由委屈万般唱:“喜不喜欢那得王上说了算,我算是尽力了。王上不近后宫,太后处处埋怨我,我到哪儿伸冤去?”

夕雪见此,忙安慰主子:“那是王上太忙,夫人这么操劳,等王上忙过了,一定会爱惜夫人的。”

夕雪小心翼翼地安抚杜夫人。杜夫人一字一顿唱:“就是块冰我也要暖化他。”

夕雪一边拍手,一边喊道:“您说的对夫人,王上是对女人非常冷淡的那种,总有一天会茅塞顿开,知道珍惜您的。”

杜夫人拾掇得珠香玉翠,闪闪发光,衣服熏香浓郁熏人,唱着跳着,就要出门。

夕雪忙喊丫鬟樱桃,樱桃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

夕雪说:“樱桃,好好在家看家,我和主子出门去了。”

丫鬟樱桃小声“嗯”了一声。这一声嗯太不隆重,这种不在意的样子惹怒了杜夫人。

杜夫人停下来大声喝道:“夕雪,给我掌嘴,你听她怎么说话呢?”

杜夫人一生气狐仙就跑了,变回了人,说话也像人话了。

杜夫人把满腔怒气洒在樱桃身上,不由又联想到前几日发生的事情道:“这小蹄子自那日本宫步摇丢了,仗责她之后,越发放肆了。”

夕雪过去抽了樱桃两巴掌:“该死的奴才,怎么跟主子说话呢?”

樱桃捂着脸没敢吱声,眼泪先下来了。

夕雪见主子急着出去,忙大声道:“夫人,小心气坏了身子,给她一般见识呢,个闷葫芦。”

夕雪又回过身朝樱桃头上点了一指头,去撵杜夫人。

杜夫人边走边说:“她还是在生昨天的气,幸亏找到了,找不着我剥了你的皮!”

杜夫人说话干脆利落,像刀剁萝卜,而后将刀一扔。

身后传来樱桃哽咽难耐的哭声,像吃东西噎住了,想哭又不敢哭。

杜夫人和夕雪主仆两个走着说着走出宫门,樱桃的哭声让她高兴。

陈宫精致的阁道上,夕雪抱着主子的纯毛爱犬,杜夫人一步三摇地走着,和周围的景致倒也相映成趣。

阁道对面潺潺的河水流着。夕雪看向河里,指着下面对杜夫人说:“夫人您看,鸳鸯!是好兆头,这次王上一定愿意到咱们宫里来。”

桥下面,两只鸳鸯正在戏水。

夕雪高兴地蹦起来。杜夫人挤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两个人冷不防,都没发觉黄贵妃在后面跟着,黄贵妃听夕雪如此说,不由嗤之以鼻挤出一个:“切。”

黄贵妃乃是朝中重臣黄将军之妹,多次立有战功,常被陈王高看一等。

黄贵妃也因此自觉高出后宫众妃一筹,皆没放在眼里。

黄贵妃接着讽刺地说:“那只鸳鸯在做着春秋大梦呢,王上讨厌女色这谁人不知。”

夕雪听不过,转过身气得咬牙切齿说:“你——!”

杜夫人接着悠悠还击说:“不会下蛋的母鸡只会咕咕地瞎叫,我估计连梦都不会做呢。”

黄贵妃丫鬟秋月,一会没转过弯,悄声对黄贵妃说:“主子,她说您不会下蛋呢。”

“啪”黄贵妃怒气没地方出用力扇了秋月一巴掌。黄贵妃看着杜夫人咬牙切齿说:“让你嘴贱!”

杜夫人和夕雪已经走了一段距离,没听清她说什么。主仆只顾带着不屑的神气走路。

夕雪回头看了黄贵妃一眼,带着瞧不起的语气对杜夫人说:“仗着她哥哥是将军在外立功,连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杜夫人很大度的样子接着说道:“她这种人活该惹王上讨厌。”

“就是的,一万年都不去她的流云宫。”夕雪讨好地附合。

杜夫人和夕雪数落着黄贵妃的种种霸道不是,以此显示自己贤良淑德高出黄贵妃和她人一筹。

忘了自己要见陈王,碰了一鼻子灰。


陈王只顾看桃花,沉浸在桃花的世界里。

对于杜夫人狐仙附体的事情根本不予理会。

杜夫人派来的太监尴尬地看了李内宰一眼。

李內宰见王上不肯去杜夫人的稽妬宫去,想起平日里太后的吩咐,不由着急。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王上,要不咱去杜夫人那里看看?”

没成想,陈王一听就来了气,厉声道:“寡人去哪里需要你来参谋吗?”

每每说起去稽妬宫,陈王都一脸不高兴。

没办法,太后交代的事又不能不办。李內宰吓得弯腰低首小声应承了声:“是。”

陈王眼睛没离开眼前的桃花,心里杜夫人的影子令他心生厌恶道:“争风吃醋,尔虞我诈,本王讨厌那里。”

陈王将鼻子凑近一朵桃花,深深一嗅,沁人心脾,他陶醉地眯起眼睛。

李內宰仍不死心,跟上来道:

“王上,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杜夫人好歹是蔡国封的公主,蔡王的表妹,这要传出去恐怕不好。”

陈王听到李內宰如此说,不由来了气:“你拿蔡国来压我?”

李內宰急忙分辨:“奴才不敢。”

陈王边走边道:“有什么不好,先王给我娶的女人,寡人管她吃,管她穿,从来未亏待过她。”

他心里一肚子委屈发泄道:“寡人心里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寡人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做为王,他还从没这么任性过,他感到终于做了一回自己,舒坦!

李內宰看看陈王,小心地说:“王上,诸侯中都在传您讨厌女色。说您.......。”

陈王仿佛早已知道此事,心不在焉道:“嗯,那又如何?”

李內宰不敢忤逆,小声应承:“是。”

雪片越下越大,孩子的巴掌一般,落地啪啪作响。

一把伞撑在陈王头上,被陈王赶走了。

“这天气,我倒看这天气会下个什么仙?”

风吹着这近乎戏谑的口吻,陈王自己先独自呵呵笑了。

李內宰见陈王稍有释然,忙不失时机地讨王上欢心:“王上,这可是个好兆头。”

做奴才的,都有会不失时机讨好主子的本事。

李内宰看一眼陈王,温和地有些做作地说:“王上,这时期桃花开放,一定有好事将临头。”

陈王背着手,两眼瞅着前方,依旧戏谑道:“嗯,什么好兆头?照你这么说,本王今日倒要瞧一瞧,有什么好事要降给本王。”

李内宰迎和着陈王,讪笑着说:“说不定要天降贤人,辅佐王上要成就霸业。”

陈王听出是奉承他的话,仍旧很高兴,笑道:“呵!霸业,等本王的孙子再做吧。”

他看向李內宰道:“你还别说,寡人隐隐感觉真的要有什么事发生,但又说不准好事坏事。”

李內宰忙奉承:“王上,天降祥瑞,您请好吧,一定是好事。”

陈王停抬起头,看周围萧杀的天气,天空高远,流云飞转。

此情此景,令他不由感慨:“寒风乍起,多事之秋。”

只听“啪”的一声,电光一闪,“咔嚓”一个炸雷。

人人都吓得捂起耳朵,等着下一个“咔嚓”。

后一个等了半天迟迟不来,才放下了手。

陈王抬眼看见,满满一院子的桃花盛开,香气浓郁凄清。

桃花点亮了陈王的脸色,他惊喜地道:“呵!这下全开了。”

地上趴着的妃子丫鬟不敢多说一句话,没有王的旨意谁也不敢起来。

见大家都还跪在地上,陈王忙道:“大家都起来吧。”

那边一树桃树开得正旺,陈王向那一枝桃花走去,赞叹道:“外面都是冬天,就你们院子里尽是春色。”

丫鬟小红听说让站起来,她忘乎所以地欢呼:“开了开了,全开了。”

唐美人笑着说:“臣妾进屋时还没全开王上来了就全开了,看来桃花是等着王上来才开的。”

“该死的奴才,王上在这儿,竞敢放肆。”

李內宰呵斥小红道。

“好啊,一院子的桃花都是在等本王的。”陈王高兴不已,边说边往一朵桃花上嗅去,边嗅边道:“天降祥瑞,大家不必拘束,尽情赏花去吧。”

小红朝李內宰伸伸舌头,趴在一个枝子上说:“瞧瞧,瞧瞧,这一朵正在开,奴婢都听到它开开的声音了。”

李內宰看她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低着头跟在陈王身后。

桃花开得争奇斗艳,一朵压着一朵,一枝携着一枝,阵阵花香扑鼻而来。

零星的雪花优雅地从天空落下来。

“这么美的桃花开在冬天,这可真是怪事。”

陈王看着面前的桃花呵呵笑着说:“本王看,是它们认错了季节。”

陈王话音未落,只听"哇——,哇——,"一阵婴儿的哭声冲出花香,点亮众人的惊喜。

哭声里飘荡着花香,花香里透出哭声,连哭声也带着桃花的香气,甚是稀奇。

陈王稀罕地望向屋里,寻找婴儿哭声的来源。

一个稳婆从室内跑出来道喜:“恭喜王上,贺喜王上,喜得千金。”

陈王听到稳婆的话,喜上眉梢惊奇道:“噢。”

他看了看面前的稳婆急忙道:“平身,快起来。”

陈王机械地让稳婆平身,不由得惊得张大嘴巴,想,不知道哪位美人诞下自己骨肉?

稳婆不失时机献媚说:“王上,公主此刻降生定非凡女。”

大家听稳婆如此说,下面立刻引来一片献媚声。

李内宰也讨好地附和说:“王上,公主此刻降生一定是桃花仙子下凡。”

众人纷纷议论道:“是啊,一定是桃花仙子下凡。”

大家争先恐后议论纷纷,真真假假争着向王上贺喜。

陈王瞅着宫室那边,既惊且喜,不由径直朝室内走去,却被众人拉住。

众人忙劝:“王上,您不能进去,女血会冲撞了您。”

李內宰竭力劝道:“王上,女血冲撞了是要倒大霉的,您要当心玉体啊。”

稳婆叉开双臂,用身体挡住陈王道:“王上您不能进去,女血冲撞了您,会有血光之灾。”

陈王被众人拉住,伸着头往屋里张望,像一只被束缚住的羔羊。


雪花飘飞,冬雷叫嚣,桃花托着初春的娇弱和美丽,与刺骨的寒风对抗,开得姹紫嫣红,本就是一奇。

此刻,又有婴儿降生在此刻,哭声响亮充满着桃花的香气。听稳婆说是自己的骨血。

孩子在桃花盛开,冬雷叫嚣中诞生,难道是来普渡世人、拯救众生的?

可,是个公主!

陈王再也耐不住好奇,要亲往室内去看一看在这非凡时刻降生的公主,却被众人拉住。

陈王不以为然道:“哪来那么多忌讳,寡人要看看自己的桃花公主,唐美人辛苦了,寡人也要瞧瞧。”

陈王记不起唐美人是怎样一位美人,后宫嫔妃众多,有的临幸过一次,有的连面也没见过,记不起来也属正常。

但此刻,这位唐美人连自己的骨血都诞下了,他一定要见一见。

陈王春风满面,一袭华虫藻火的白袍,愈加显得玉树临风。

面前唐美人突然扑通跪下:“王上,臣妾在此,臣妾无能,诞下公主乃是臣妾的陪嫁丫头碧昙。”

唐美人因为不是自己生了孩子,头低得像蔫了的葵花。

陈王给越搞越糊涂了,自己乃一国之君,什么时候和一个丫鬟苟合了?

他看了看唐美人,如此陌生,自己真的好像从来没有临幸过此人。

但屋内美人又是谁?陈王不禁指着唐美人说:“唐美人,你——。”

陈王一脸狐疑的神色,指了指唐美人,又指了指内室。

他再也等不得,一把把太监拨了个趔趄,冲破众人阻止,三步并作两步跨入室内。

室内,一切简单如初,只有柜子、桌子,椅子,香炉,屏风等必用的家俱物什。所有东西都放在该呆着的地方,整个室内里显得非常整洁。宛如一个藏在深宫未被人识得穿着朴素又格外养眼的少女。

室内散发着阵阵奇香,这花香不由让人沦陷,让人一进去再也不愿出来。

陈王不由自主地说:“好香呐。”

初春的桃花香气,他原本喜欢,不由情不自禁耸了耸鼻子又闻了一回,寻找似曾相识的旧时光里的味道。

唐美人跟在陈王身后,听到陈王夸赞,欢喜异常,应道:“回王上,这是桃花的香味,碧昙喜欢桃花,就收藏了好些。香炉里燃的便是碧昙自己做的桃花香,各香囊里挂的也是桃花。”

碧昙是唐美人的陪嫁丫鬟,听得出唐美人言语间流露出对这位贴身丫鬟的喜爱。

陈王这才注意到室内悬挂着琳琅满目的各色香囊、香袋、香符,里面装着桃花,外面处处绣着桃花。柜子、桌子和床边或绣着一枝桃花,或别着一枝干桃花。

满室桃花的世界。

陈王甚是惊奇,顾不得仔细品味,径直朝床头走去。他要看看自己的骨肉,和为自己诞下骨肉的女人。

站在床边,目光投去的刹那,他呆住了。

陈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脑袋被眼前的惊喜猛然清空,他木木地喃喃道:“你——,是你——。”

难道真有一种神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王愣住了。

碧昙泪光盈盈望着陈王:“是奴婢。”

经日的相思成海,四目相对,呆在那儿再也不能移开。

良久,陈王回过神来高兴地叹道:“你让寡人找得好苦哇。”

他上前一步,眼里闪着晶莹的光,定定的目光似乎要把碧昙融化。

经日一别,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诉说,碧昙早已泪流满面,抽噎不停。

似乎又在妫水河畔,又在濮公山脚,瓦蓝的天空中映照出缠绵旖旎的一幕。

这样的情景,他和她,都不止一次地思念过。

空气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陈王呆呆地站在原地,觉着是梦幻,亦真亦假。

碧昙目光移动,看到陈王头上的王冠,方缓过神来,急忙说:“奴婢给王上请安。”

虚弱的身子,偏挣扎着要行大礼。他急忙前去把她按下:“不用起来了,美人诞下公主辛苦了。”

碧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陈王忙上前一步坐在床头,将她半扶半靠偎依在自己怀里。

她幸福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有点不相信这突然而至的幸福,不由虚弱地说:“王上,我不是在做梦吧?”

陈王的下巴依着碧昙的青丝幸福地说:“不是在做梦,美人,寡人就在你身边。”

一滴热泪滴在陈王的手背上,热热的,刺刺的,有着幸福的味道。

陈王的脸贴着她的耳鬓,心疼地帮她擦去腮边的泪水。喃喃道:“怎么可以不告诉本王?”

两人情真意切,完全忘了室内还有宫女,太监,唐美人。

众人见此一幕,高兴和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唐美人急忙跪下解释:“请王上赎罪,后宫复杂,为了保护碧昙和公主的安全,臣妾私自当家先不外传,等王子或公主诞生后再告诉王上。”

良辰美景岂容得了别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杂音。陈王做了个让她退出的手势。

李內宰示意大家一起退出去。

春桃走过来将小公主也抱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他紧紧地将她揽在怀里:“美人受苦了。自那日一别,本王一直在寻找美人,到处打听不到美人的消息,只是人海茫茫,本王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美人,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就在眼前。”

陈王闭上眼,心疼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碧昙在一直低声饮泣。

陈王不由得泪光晶莹仰首慨叹:“本王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王。”

两人偎依在一起,感觉有吐不尽的思念,诉不尽的衷肠。

陈王眼前又出现那一幕:濮公山上,陈王吻遍碧昙脸颊,两个人尽情缠绵的情景。

他闭着眼睛享受昔日的幸福,嘴里不禁喃喃自语:“寡人再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受苦,你这个傻瓜,怎么不到永和殿找本王呢,嗯?”

碧昙哽咽着说:“王上就是王上,管的是江山社稷,岂是什么人想见就可以的?”

他顺了顺她如瀑的青丝曰:“什么王上,什么江山社稷,本王只要你。”

两人底底切切,极尽温存。

浑然不知门外杜夫人被气得转身走开的事情,嫉妒促使她去策划一个更大的阴谋。

不知道的事情也好,就不会乱人心性。

所以室内依旧谴卷温存。

门外突然高声禀报:“启禀王上,攻打许国一切就绪,大将军问可以出发了吗?”

这一声叩问将两人拉回到现实,却引出一连串的哭声。

小公主在隔壁可着嗓子哭起来。

陈王看了看碧昙,日思夜想刚刚得到,他怎么能愿意就此离开她?

他沉吟一回道:“本王今天高兴,告诉大将军先休整下,容本王再和令尹商量再做决定。”

门外的领旨声跟着脚步走远了,淹没在小公主的哭声里。

当娘的心被哭声揪起来,抬起头问:“春桃,公主怎么了?”

丫鬟春桃忙把公主抱进来,笑着说道:“回小主,公主刚才还好好的,听说打仗就哭了。”

碧昙伸手把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小人儿睁着眼看着空气哭,似乎能看得到旁人看不到的玄机。

陈王看着两人爱的结晶,喜欢地用手指小心地戳了下她的小鼻子尖。

小人儿瞪大眼睛瞅着陈王,哭得更厉害。

碧昙哄着孩子,柔声细语与小公主交流:“是吗,你也不喜欢打仗吗?那就不打了吧。”

只随口哄哄,没想到这句话却让哭声嘎然而止。

“不打了,不打了,打仗不好,你也不喜欢打仗。”碧昙看孩子不哭,顺着音哄道。

没想到那小脸像一朵花盛开来,张着没牙的嘴笑起来。

听到不打仗就不哭了?

陈王和碧昙两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互相瞅着。

春桃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说:“不会吧,刚才奴婢可是说着玩的。”

陈王为了验证下,刻意道:“不打怎么能成,这个小小的许国得寸进尺,欺人太甚,多次纵容国人掠我陈国财物,简直忍无可忍,将它给我踏平。”

六目都齐齐看向孩子,“哇”,小人儿又哭得撕心裂肺。

稀奇,真稀奇。

“不会吧?”

春桃惊讶地瞪大眼睛。

刚出生的小人儿懂什么,她难道能听懂话里的战乱死亡、颠沛流离?

陈王看着小公主道:“既然桃花公主听到战争就哭,那就算了,仗不打了,先警告他们一次,使他们不敢再犯。”

他说话时故意把眼睛瞟向公主,不成想小人儿哭声真的被那句话嘎然截住。

陈王稀罕得不得了,抱过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小人儿望着他咧嘴笑。

此情此景,娇妻爱女,陈王尽情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他甘愿沦陷,再也不回到现实,不用再面对无休无止的战争。

“既然你这么喜欢人们安静幸福,就叫静儿吧。美人你说好吗?”

陈王高兴地说道。

碧昙看着孩子喜爱地说:“妫静,好听。王上取什么名都好听,奴婢替公主谢过王上。”

陈王紧紧地揽过她们娘俩。

娇妻美女,如果不是这无休止的战争,不是什么祖宗大业,江山万年,他倒愿意从此隐居山林,安享一世清贫。


自古至今,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就会不计回报地付出。

作为一个王,能做得更好。

搬出冷翠宫,封妃,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

陈王迫不及待地做着这一切。

碧昙搬到了永安宫东阁,唐美人住西阁。

封妃的事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尚不知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就是集三千嫉恨在一身。

特别是在一向薄情寡义惯了的陈宫。

这不陈王一走,黄贵妃的轿子就落到了永安宫门外。

黄贵妃带了几盒子礼物、绫罗绸缎等物品和一肚子的是非计谋来到永安宫。

她没有直接去永安宫东阁,而是朝西阁走去。

还未进入永安宫西阁,看到唐美人的黄贵妃就高声大气地喊:

“哎呦,妹妹好福气,引得王上蜂儿蝶儿一样转来转去。”

黄贵妃煞有心机,连说话也装着机关。

唐美人正在门外侍弄花草,看到黄贵妃进来,受宠若惊地道:“哎呦,姐姐来了,妹妹不知,有失远迎,失礼了。”

她慌忙将黄贵妃迎入内室说:“姐姐请坐。”又一面慌忙招呼小红:“小红,快给贵妃泡茶。”

小红殷勤地过来倒茶,上点心。

黄贵妃环顾室内,又看了看唐美人道:“王上天天来,我还以为妹妹住东阁,弄了半天,差点找错了地方。”

唐美人说:“臣妾哪有那么大福气,王上是来看望碧昙母女的。”

黄贵妃故作迷糊地说:“我还以为王上是来专门看望妹妹的。”

“这好歹你是主子,她是奴婢,王上怎么能——,唉。”

黄贵妃一边愤愤地说一边给秋月示意,秋月把手中托着的几匹上好的绸缎置于唐美人眼前。

唐美人显得更加受宠若惊说:“这可如何是好,让姐姐给我送礼物。”

黄贵妃走上前,亲热地笑道:“妹妹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就瞧着妹妹面善亲切,感觉特别亲。这是江南新绸,上好的两匹送给妹妹做两身可体的衣服。这一匹,待会送给小公主做襁褓,也尽我疼她的一点心意。”

唐美人千恩万谢地样子说:“谢谢姐姐,自从进宫以来,处处尽是心机,还没有谁如此关心过臣妾。”

唐美人感激涕零,连说话也哽咽了。

黄贵妃拉着唐美人说:“啧啧,你瞧这身段,这脸盘,哪一点比不上你那丫鬟,就差养个公主。”

黄贵妃打量着唐美人身段,无限惋惜地说。

唐美人听此,无限悲戚地说:“唉,谁叫臣妾命不好呢。”

黄贵妃打断她说:“什么命好命孬,要会自己制造机会呢。”

她亲热地一把抓住唐美人的手,说:“妹妹你想,只要能经常见到王上,日久生情。你瞧瞧你这身段,这脸盘,还怕王上不动心?”

唐美人委屈地说:“王上是一个整心都在碧昙母女身上,哪有心思顾忌其他人?”

黄贵妃见她差不多已动心,不由直说:“妹妹真傻,何不自己抚养公主,王上日日来瞧公主,也好培养感情,日后说不定诞下一、二王子,母凭子贵,妹妹到时还愁无出头之日吗?”

黄贵妃见唐美人有些心动,怕引起她的疑心,紧接着又戚起眉头说:“不瞒妹妹说,我自那年流产后,落下毛病,是没这个福分了。看妹妹可怜才把这体己话说与你听。何去何从妹妹是聪明人,自己定夺吧。”

唐美人看着黄贵妃,做愁苦状说:“可是孩子是碧昙的命根子,她如何肯让?”

黄贵妃见她如此,引着她说:“那就要妹妹自己想办法了。”

唐美人低声无奈地叹气说:“哪有什么好办法。”

黄贵妃见此,说:“妹妹慢慢想吧,我还要去太后处赴宴。”

黄贵妃站起身,边走边说:“唉,卫国国君被他亲兄弟三公子州吁用毒酒毒死了,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黄贵妃自言自语,像说给自己,也说给唐美人听,然后一扭一扭地走了,留下独自发呆的唐美人。

唐美人呆呆地在那里想了一会,突然悲从心来,忍不住哭起来。小红忙递手绢安抚:“主子不要难过了,好歹也能日日见到王上不是。”

唐美人边哭边说:“好歹我也是提刑府的千金,整日烧香拜佛,居然换不回王上一次可怜的眷顾,看着自己丫鬟日日承欢膝下,耳鬓厮磨,真让人心有不甘哪。”

小红也陪着哭。

唐美人又接着哭泣道:“如今丫鬟住主阁,我这个主子住西阁,情何以堪呐?”

小红安慰说:“主子可不敢乱想。咱这西阁也蛮好的。”

唐美人痛苦地说:“小红,我也就对你说说。”

唐美人哭了一会,忍不住又发了一通感慨:“想我那姑母面都没见就被先王三尺红绫赐死。在这宫里,命如灯盏,说不定哪一天不知道何时就被一阵阴风吹灭。我这心里的苦可向谁说。”

唐美人用绢捂着嘴忍不住悲拗的抽噎。小红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陈王正精神抖擞,站在朝堂外迎接众大臣,他要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商议立碧昙为妃的事。

头上许多鸟雀盘旋着喳喳乱叫。

令尹妫站在那里实举头四望,手指头在袖筒里暗自卜了一卦,不由得一惊。

令尹穿过众人朝陈王跟前走去。令尹边走边自言自语:“乱乱的,似有事情发生。”

妫实走到陈王跟前,看着陈王说:“王上,天上的鸟出奇地多,你听这鸟在叫事呢。”

陈王不假思索地说:“是有事,寡人正要与令尹商量,立碧昙为妃之事。”

陈王接着又转过头吩咐道:“李內宰,让内务府把碧昙主子封妃时穿的服装,用的东西,一应准备好。”

李內宰应声道:“是,王上。”

实听此,不由小心劝说道:“王上,微臣以为立妃一事还是先暂时缓一缓,小主诞下公主虽然有功,可是她先前连一个秀女都不是,一下子跃居妃位,恐有不当。”

陈王看一眼令尹,不满地说:“有何不当,后宫立妃的宗旨是贤德,寡人要的是贤德,碧昙的贤德难道不出众吗?”

妫实欲言又止道:“王上——。”

妫实还要说话,这时有侍卫急急过来报道:

“禀王上,周皇室尹吉甫求见。”

妫实一听是尹吉甫,急忙道:“王上,快快有请。”

陈王不解地看了一眼令尹。

令尹妫实感觉自己太过急躁,急忙向陈王解释道:“王上,尹吉甫可是当今成周贤臣,编撰《诗经》无人不知,在诸侯中威望甚高,不可不见。”

陈王有些不悦道:“这事就喜欢扎堆,请他进来。”

尹吉甫大步流星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手里提着包裹的男人,像女人走娘家一样,把包裹挎在臂弯里。

尹吉甫施礼见过陈王,什么也没说,让跟着那人将礼物打开。

那人一抖包袱,从里面滚出一颗瞪着眼的人头。

人头像活的,一脸差异的样子。

“陈王,我把你仇家的人头带来了。”

尹吉甫又施一礼道。

陈王骇了一跳,仔细看,可不就是起兵反过大陈社稷的令狐刹的头颅。

那头颅看到他,立刻羞惭地滚到一边去,眼睛也闭上了。

陈王一看明白了,问道:“说吧,天子有何事让本王去做?”

尹吉甫又客套了一番,方说出来意,想让陈国出兵勤王,一起攻打宋国。

为了取信于陈国,他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先前郑国大将祭足率人偷收成周温地小麦,美其名曰谓之“借粮”,实则挑衅。谁都知道有借无还。可天子仁慈,没有理会,任他掠了去。如今秋季,他居然又得寸进尺,跑到成周都城附近去抢收庄稼,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天子决定与蔡、寽、卫一起出兵讨伐郑国,以儆效尤。”

陈王也逢场作戏、故作惊讶道:“郑寤生胆敢做这等事?”

尹吉甫道:“不但如此,郑寤生居然挑战天子底线,日日不再早朝。”

尹吉甫原以为陈王会义愤填膺响应,没想到他只沉吟一声:“这——。”

尹吉甫见陈王反映不积极,急忙道:“当年周武王念你祖宗妫满老将军有功,将长女嫁与他,还未及下车就将这陈地封与他,成周诸位天子一向看重大陈。大陈世代君王也效忠成周,成为一段佳话,这次周皇室蒙羞,我想陈王不会视而不见不管的。”

陈王见尹吉甫如此,为难地道:“这——。”

妫实见陈王只会说这,进退不下,忙上前一步打圆场,道:“尹子所言极是,请容我君臣商量再做定夺。”

尹吉甫识时务地起身道:“如此,尹子就在成周恭候了陈国军队了,告辞。”

陈王君臣送走尹吉甫,朝堂上下炸开了锅。

陈王扫视一眼朝堂,下面大臣立刻鸦雀无声。

陈王道:“周王室讨伐郑寤生邀我陈国参与,众爱卿以为如何?”

黄美人兄黄坚上前一步道:“王上,微臣以为我们不应该掺和这等事。”

黄坚本武臣出身,直通通道:“微臣听说是周天子看郑国日益强盛,怕对他造成威胁,把辅佐成周的一把手郑寤生贬成了二把手。郑国大将祭足一气之下才偷收了成周的麦子。”

司徒哀也跟着附和:“日日不上朝,这事出有因那,臣也听说周天子把周公黑肩提拔上去,郑寤生贬下来了,才导致了郑寤生的不满。”

去和不去都不对,下面大臣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这个时候得有个人出来一呼百应,也或者一呼百辩,这时候大都是令尹妫实称头,将事情理出个头。

妫实拱手道:“王上,微臣以为陈国一直忠诚追随成周,应当出兵。”

妫实鹤发童颜、德高望重,进一步道:“有些事知道就好,看破不能说破。”

陈王眼光一亮,颔首表示赞同。

周皇室虽然业已衰微,但纲常仍在,礼数仍在,抗旨不尊势必落下话柄,况且成周一直重气陈国。

妫实道:“王上,就是做做样子也要做一下。”

陈王道:“如此,如有必要本王明天就去做做样子

?”

风向转了个圈,下面大臣有很多符合很有必要。

陈王于是吩咐黄坚点兵,妫实、妫武在家把守家园。

一张渔网悄悄撒下,是一场不问收获的活动。


任何东西都有惯性,一旦出发,很难停下来,甚至是一场阴谋。

黄贵妃和丫鬟秋月又说又笑从永安宫西阁出来,唐美人高兴地送至门外。

黄贵妃成了永安宫的常客,有事没事爱到永安宫转一圈。

黄贵妃走在前面,将出永安宫门时刻意说:“我这天天来,把妹妹的门槛子都踢破了,妹妹可嫌呢?”

唐美人忙道:“姐姐哪里话,妹妹巴望着姐姐来还来不及,就是一日三趟也不嫌多。姐姐,明天早来呀。”

黄贵妃边走边道:“妹妹放心,明日我就把妹妹想要的东西带来。”

黄贵妃说着,坐上轿子和丫鬟秋月一起回宫去了。

暮色正浓,陈王在暮色里游走,像一条鱼。

他就要离开这一片熟悉的水域,到另一片别人熟悉的水域,心里有许多不舍。

永安宫响起啪啪的敲门声,春桃开门,看是王上正要惊呼,“嘘”,陈王示意不要说话。

春桃住了嘴,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房间。

这边碧昙已经睡下。

陈王吱呀开门悄悄进入室内,碧昙以为是春桃,问:“是小福子回来了吗?春桃。”

小福子在永安宫是最机灵,最有能耐的了,整个永安宫上上下下全靠他打点。

陈王忍住笑,回道:“小福子干什么去了?”

碧昙听出是陈王的声音,猛地睁开眼,急忙翻身下床,跪下请安:“王上万安,臣妾不知王上到来有失远迎,望王上恕罪。”

陈王忙扶起碧昙,笑道:“你怎么也学会这些,小福子这么晚了做什么去了?”

碧昙站起来,不好意思说:“说是见个什么故人,到现在未回。”

陈王笑:“去见哪个宫女去了吧。”

碧昙不由一惊,忙掩护说:“不是,不是 ,王上也知道宫中的一些事?”

陈王扶着碧昙的肩曰:“本王怎么不知,食色性也,寺人本来就苦,找个对食也无妨。”

宫里的太监找个宫女一起搭伙过日子,叫对食。

小福子正是去寻找他的对食。

碧昙有些感动,转过身望着陈王说:“王上真这么认为,真是他们的福气。”

碧昙看了看陈王不禁问:“这么晚了,王上不会为小福子的事来的吧?”

陈王将碧昙揽进怀里说:“小福子能有什么事,只要不闹出格,那是他自己的事。本王想看你了,不能来吗。”

碧昙轻声道:“怎么不能了,这些天王上不是天天来吗?”

陈王扶着她的背,温柔地说:“明天想来也来不了了,本王是来和你辞别的。”

碧昙仰起头,看着王上坚毅的脸,不安地问道:“王上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吗?”

陈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说:“嗯。”

碧昙机警地问:“王上,又要打仗了吗?”

陈王感受着碧昙的体温说,嗅着她头上的发香说:“嗯,帮周天子打仗。”

碧昙皱了皱眉头,双臂勾着王上的脖颈,有些激动地说:“王上,为什么这么多国家整日地斗来斗去,不打不成吗?”

陈王将下巴抵在碧昙头上,闭上眼睛说:“本王也不想打,身不由己啊。”

碧昙听陈王说打仗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她紧紧地搂住陈王,生怕他会飞走。

碧昙颤声说:“王上,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陈王用力将她搂在怀里说:“美人不怕,本王很快就会回来。”

碧昙抽噎着说:“王上要保重,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她生怕自己来之不易的幸福,瞬间消失了。好像王上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王忙安慰她说:“寡人会的,美人放心。”

碧昙担心地问:“王上要打很多天吗?”

陈王说:“不会,这一仗很快就会结束。”

碧昙不由得低声抽噎。陈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上说:“不哭,嗯,照顾好自己和公主,寡人好放心。”

碧昙感受着陈王的心跳,哽咽说:“王上一定要好好的,臣妾和公主等着你回来。”

陈王许诺说:“嗯,寡人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碧昙像是在安慰他,又像在安慰自己,喃喃说:“嗯,臣妾等你平安回来。”

陈王说:“寡人会的,寡人还等着回来封我的美人做妃呢。嗯,不哭。”

碧昙动情哭着说:“臣妾不愿做妃,臣妾只期望王上能够平安地回来。”

两个人拥得更紧,久久不愿分开。

天气突然变冷,北风凌冽,想要下雪。

永和殿外,陈王带领一行卫兵整装待发,与送别的大臣一一辞别。只见他翻身上马,骑在马上与众人行礼握别。随后打马前行一行人绝尘而去,留下守在宫里的大臣怅然若失地望着兵士远去的方向。

陈王前脚刚走,就有太监慌慌张张报后宫出事了。

“报令尹,流云宫旁枯井里挂着一具尸体,张牙舞爪地吓死人了,请令尹前去查看。”

王上不在,全靠令尹妫实拿主意。

妫实忙道:“在哪里?前面带路。”

小太监和令尹慌慌张张往后宫方向走去,杨委紧随其后。

枯井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但都站得远远的,没有人敢靠近。

死者的死相太凶,呲牙咧嘴、皮全部剥了去,肉像烤的一样乌黑。

妫实令人把尸体捞上来,人都吓得往四处散开。

令尹看着尸体道:“是何人所为,手段如此残忍,看看是哪房里的?”

小太监将那死尸翻过来,诧异地说:“小福子?”

他看向妫实说:“令尹,这好像是永安宫的小福子。”

妫实有些心痛道:“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下此狠手,去到永安宫问问是不是她们的人?”

杨委见此情景急忙往永安宫跑去。

永安宫西阁,又来了常客。

黄贵妃和唐美人显然成了知己,黄贵妃又乘着轿子来到永安宫。

黄贵妃下了轿子,径直朝永安宫西阁走去。

东阁里,小福子一夜没归,永安宫内碧昙主仆心里乱乱的,春桃急得在室内走来走去。

春桃搓着手说:“主子,你说这小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两天不见人影。

碧昙看着春桃道:“去夕雪哪儿看了吗?夕雪在不在?”

春桃着急说:“主子,奴婢一大早就去打听了,夕雪在嵇妬宫。”

碧昙不由得惊燥道:“春桃,小福子和夕雪的事可不许胡说。”

春桃说:“知道了,主子。”

碧昙看着走来走去的春桃,心里更加着急,

主仆几个正急得团团转,这时杨委跑着进来了。

春桃一眼看见杨委说:“唉,杨寺人来了,有事啊?”

“你们屋小福子在不在?”

杨委急急问。

春桃着急地说:“不在,正急着找他呢,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跑井里去了。”

“跑井里去了?”

恍若晴空里劈下一个炸雷,将屋里人劈晕了。

“淹死了,我刚刚打那边过来。”

杨委没敢说死相那样难看,怕吓着年轻的主子。

“啊”,大家仍都惊得呆在那里,一个个木头样。

春桃急忙说:“他昨晚说是去会个熟人,怎就跑井里去了?”

杨委一听,忙问:“他说去见谁知道不?”

春桃摇摇头,看一眼碧昙,碧昙正看向她,主仆两个四目交流,没有吱声。

碧昙身子本就虚,瘫坐在床头。

春桃跟着杨委往井边走去。

天气突然变冷,冬天好像一下子就来了。桃花冻得四处零落,孤魂野鬼样四处寻找归宿。

永安宫西阁里,黄贵妃刚刚走,唐美人就让小红熬起了阿胶。

小红的熬胶手艺越来越好,阿胶给她熬得晶莹剔透,好像琥珀。

唐美人袖子里放着黄贵妃给的东西,她的手不安地摸着那包东西,对小红道:“先端来,我看火候怎么样?碧昙啊这些天,嘴巴可叼,味道一点不对就吃不下。”

小红说:“是,主子。”

小红说着端来阿胶,将碗放在桌上。

唐美人道:“放这儿吧,待会我给她端去,你去膳房取些食材中午我们做青团汤。”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小红放下碗,边说边走。

小红走后,唐美人哆哆嗦嗦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双手颤抖着打开,差点洒出,迟迟疑疑不敢下。

唐美人想起那日流云宫内,黄贵妃所言,自己给自己提胆子。当时,密室里只有她们两人,袖子里的东西就是黄贵妃所赐。。

黄贵妃说:“这事必须你亲自去办,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唐美人迟疑道:“我——。”

黄贵妃看她如此,说:“你放心,这种药无色无味,食用后没有任何知觉,只会慢慢中毒,长期食用,身体会耗空元气而亡。”

唐美人结结巴巴说:“姐姐这,姐姐......。”

黄贵妃按着她的手说:“到时候永安宫的主人就是妹妹,桃花公主就是妹妹的公主,王上天天地到你这儿来。你还愁不得宠,到时候生个王子也未可知。这何去何从妹妹你自己看着办吧。”黄贵妃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唐美人迟疑地接过药包放在袖子内。

此时,唐美人手抖得厉害,想到黄贵妃的话,想到她住西阁的尴尬,想到王上日日到那边有说有笑,连丫鬟也看重那边,不由怒从中烧。

唐美人一狠心把药全部倒入,然后失魂落魄地拔下头上的发簪搅拌搅拌,又重新插在头上。

唐美人坐在椅子上稍稍平复心情,端着阿胶走出西阁。


永安宫上空笼罩着一层阴云,碧昙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奶娘抱着桃花公主站在那里,小人儿又哭了。

哭声令人心里更加烦躁。春桃走到奶娘面前,接过来哄:“小公主,今天怎么老哭呢?”

春桃接过来哄哭得更厉害,眼睛望着空荡荡的地方,一直哭。

碧昙身子本就虚弱,陈王远走他乡,福子无缘无故溺死,她一下子病倒了。

碧昙被哭得心疼,有气无力伸出双手道:“春桃,把公主抱来给我吧。”

春桃走过去,把公主放在碧昙怀里,小人儿立刻停住了哭声。

春桃笑着说:“主子,你看公主多疼你,专挑你抱。”

碧昙笑道:“静儿是想和娘亲亲呢。”她说着在小公主鼻尖上亲了亲。

“主子,你看这小鼻子和王上多像呐。这两天非要抱着睡,睡着了一放就醒了,人小精灵得很呢。”

几个人正说着小公主,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传春桃去稽妬宫问话,说是问小福子的事情。

春桃不情愿地跟在小太监后边,低着头出去了。

连接西阁和东阁的走廊上,唐美人转过长廊拐角,端着阿胶走了进来。

唐美人看到碧昙在那里哄公主,将阿胶端过去说:“刚熬好的阿胶,碧昙你要不要趁热喝了?”

碧昙仍在哄公主,道:“谢谢主子,先放那儿吧,我这会儿喝不下。”

唐美人瞅瞅碧昙道:“这是咋了,无精打采的?”

碧昙说:“小福子死了。”

唐美人端着阿胶楞在那儿,问:“小福子死了?怎么死的?”

碧昙耷拉着眼,眼泪清清流下来道:“掉井里了。”

唐美人立刻埋怨说:“我说呢,整天价满世界里跑,出事了吧。”又对碧昙说:“你也别难过了,该着他命短。”

唐美人将阿胶端至碧昙面前劝道:“这阿胶熬得火候正好,趁热喝吧。”

碧昙刚要伸手去接阿胶,小公主“哇”又哭起来,怎么也哄不好。

碧昙只好说:“先放那里吧,这会正闹。”

小人儿,睁着眼,瞅着唐美人,哭得翻江倒海。

唐美人感觉她那双小眼睛已经看出一些东西,只是不会说话,她不免头发稍子直竖,心被揪得紧紧的。

奶娘走过来,接过公主说:“给我吧主子。”

碧昙将孩子交给奶娘道:“可是饿了?”

“刚喂过不多会呀。”奶娘说着仍坐在床边板凳上拆开衣服喂她奶,小人儿扭着头不吃,可着喉咙呼风唤雨地哭。

太后领着黄贵妃等一群人进来,老远就听见小公主的哭声。

“这谁招惹的,哭得昏天暗地的。”太后边走边说,径直走进里间。

太后的驾到,惊醒了满屋子人,都忙着去迎接太后。

碧昙踉踉跄跄地从床上下来道:“给太后请安,请黄贵妃安。”

太后高兴的道:“好,大家都起来。碧昙,你身子虚快坐下,不用多礼。”

小人儿见那么多人进来,停住哭,眼睛骨碌碌盯着众人看。

黄贵妃立刻讨好说:“你瞧太后多有福,公主看您来了,立马就不哭了。”

太后笑着道:“有福,托公主的福。桃花公主呢,哀家要瞧瞧迎冬天还能让桃花开放的亲孙女。”

唐美人慌忙从奶娘手里抱过去递给太后看:“太后您看,又是个美人坯子。”

太后接过来,疼爱地瞧着小人儿。大家围了一圈,你一眼我一句夸赞公主长得好看。

唐美人说:“太后,您看这眉眼和王上长得一模一样。”

太后瞧着笑说:“可是。”

黄贵妃说:“我看那这小鼻子更像。”

黄贵妃东瞅瞅西瞅瞅,又看看太后说道:“我看这神情像太后您呢。”

唐美人也趴上去说:“是,姐姐这一说,仔细瞅起来可真像。”

大家看太后高兴,都一起说像太后。

太后呵呵笑得合不拢嘴说:“像哀家好,是哀家的亲孙子。”

大家见太后高兴,又都争着夸公主像太后。

黄贵妃一眼看到桌子上的阿胶,眼睛一亮,走过去端起来闻了闻说:“真香。这阿胶谁熬的,成色这么好?”

唐美人说:“碧昙身子虚,臣妾亲自熬了给她补身体的。”

黄贵妃看着唐美人对太后说:“我说唐美人就是贤惠,碧昙生了公主,每天上上下下的伺候,还专门熬了阿胶给碧昙喝。”

黄贵妃端到太后面前让太后看:“太后,您看,这成色多好。”

太后点点头,唐美人有些慌乱。

小公主“哇”地又哭起来,她望着那碗阿胶嚎叫,怎么也哄不好,奶娘只好把她抱出去了。

唐美人吓得六神无主,黄贵妃端着阿胶的手也微微颤抖。

她赶紧把阿胶递给唐美人说:“给,让碧昙喝了吧,别凉了。”

唐美人哆哆嗦嗦接过阿胶,迟疑地站在那里。被黄贵妃偷偷扯扯衣角,又推了一把。

她机械地走到碧昙跟前,将阿胶递给碧昙,讪笑着却说不出话来。

黄贵妃在一边帮着说:“碧昙,快趁热喝了吧,一会凉了还要热。”

唐美人机械地假笑着道:“喝,喝吧,还热着。”

碧昙皱着眉头不想喝。

黄贵妃看着她说:“喝吧,难得唐妹妹一番心意,摊上这样的姐妹是你的福气,喝了吧。”

太后呵呵笑着说:看到你们都这么贤惠懂事,哀家也放心了。喝了吧,阿娇对女人滋补身体管用。”

碧昙瞅着阿胶,听太后如此说,她皱着眉头,闭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黄贵妃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地讨好说:“有太后给我们做主,才是我们的福气。”

大家都哈哈笑了。

碧昙刚把碗放下,突然捂着肚子,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来。

大家乱作一团,众人忙扶住碧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太后见此,也慌了神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回事?快传太医。”

碧昙指着唐美人说:“阿胶有毒,你——,你。”

鲜血一口一口从碧昙嘴里流出来。

太后着急喊:“快传太医!”

黄贵妃忙着附和:“快点传太医。”

黄贵妃看向唐美人,说:“大胆唐美人,假装贤惠,居然敢对王上心爱的女人居心叵测,来人!拉下去斩了!”

唐美人不知所措,吓得脸色早已失去血色,结结巴巴说:“不,不是......。”

太后生气地指着唐美人说:“你居然做出这等事!她原本可是你的人。”

唐美人慌乱不知所以,吓得脸早已失去血色。她不由指着黄贵妃说:“你不是说,你不是说——。”

黄贵妃怕她说出自己,忙拿话压她:“大胆唐美人!死到临头还那么多话!快拉出去,就地处决!”

“快!”黄贵妃去拉侍卫。

事不迟疑,还不等侍卫动手,黄贵妃眼疾手快,立即抽出侍卫随身佩戴的宝剑,一剑刺中唐美人心窝。鲜血溅了碧昙一身,黄贵妃一脸。

唐美人胸前喷着血,缓缓倒地,她指着黄贵妃说:“你——,你。”

只听扑通一声,唐美人倒在血泊之中。

黄贵妃不由害怕,扑通跪在太后脚下,拽着太后裤脚说:“太后,这等阴险毒辣的女人,臣妾已替您处决。”

黄贵妃有些发抖。

太后气愤得说不出话来,指着黄贵妃说:“你——,你们做出此等事,快传太医!”

“是”,两个丫鬟慌忙去找太医。

太后气得哆嗦:“你们就不能让后宫消停一天,作孽呀。”

不大一会,太医急急进来,用手试了试碧昙鼻息,摇了摇头说:“已经断气了。”

奶娘抱着公主进来,小人儿好像知道一般,哭得撕心裂肺。

太后不由怜惜地说:“可怜的孩子才出生这么些天就没了娘亲,可怎么办?”

黄贵妃双腿跪着往太后跟前走两步,哭着说:“孩子怪可怜的,一出生就没了娘亲,就交给臣妾抚养吧。”

小公主将人心哭碎,屋里人都不由自主掉泪。

黄贵妃哭着哀求道:“您放心太后,臣妾会视如己出的。”

太后看着她生气地说:“你能照顾得好吗?交给你哀家会放心吗?”

黄贵妃急忙说:“臣妾能照顾好,臣妾向您保证,臣妾拼了命也要把公主照顾好,请太后放心。”

黄贵妃可怜兮兮地望着太后乞求道。

秋月忙帮着说:“太后,主子没有孩子,您就可怜可怜她,让她抚养吧,她一定能抚养好。”

太后稍顿说:“那你先养着吧,如出半点差错,哀家定不饶你。”

黄贵妃千恩万谢说:“臣妾知道,臣妾谢太后。”

众人正在说着,这时春桃回来了,看到室内惨景,扑倒碧昙身上大哭。

春桃撕心裂肺地哭喊:“主子,我这出去一会,您怎么就这样了?主子您怎么啦?”

小公主听到春桃哭喊,哭得更厉害。

春桃边哭边道:“主子,主子您醒醒呐,小公主不能没有娘亲,您不能走啊,不能走啊。”接着又说落道:“知道这样,春桃就不出去了,主子。主子您醒醒啊。”

太后见此场面,哀叹一声:“唉,造孽呀。”

屋子里的人都哭出声来。太后受不了这场面,走了。

春桃,奶娘抱着小公主哭,新来的小太监,跪在碧昙尸首前守着。其他人见这凄惨的景象,都陆续回去了。

傍晚的时候,黄贵妃领着奶娘抱着小公主也离开永安宫,到流云宫去了。

永安宫里像撕裂的胸膛一般,痛得让人不忍直视。

天空像像死人的脸一样灰白,外面寒风呼啸,刀子样到处割戮, 路上行人艰难行走,没有选择。宫城看上去威严、肃穆。

平静的外表下,只有北风知晓这一切。


冬天说来就来,大雪纷飞,试图掩盖人间一切罪恶。妫水河由呜咽变成沉默。大雪下的故事在后宫还在一次又一次重复上演,有时竟惊人地相似。

繻葛空阔的野外,蔡、虢、陈、许等国军队一字儿排开,共同讨伐郑国,专等着一声锣鼓响,大军一起冲杀。

陈王英姿飒爽与黄坚并骑而站,望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无限感慨。

陈王看着眼前的阵势对黄坚说:“如此看,郑国军队确实很强大,不得不佩服郑寤生治兵有方。”

黄贵妃的兄长黄坚说:“王上,周天子气数将尽,各国军队人心不齐,末将看咱们是劳而无功。”

头顶上风云变幻,眼前阵容紧张。

陈王语重心长地说:“无功也要劳啊,否则有悖良心,大周再弱,一直对我陈国都有恩呐。”

黄坚瞅着眼前的军队说:”当今讲良心的,也就只有王上了。”

黄坚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战鼓响。冲啊,杀啊,两边人马厮杀起来。两边人马都向中间冲杀着跑过去。

刀光剑影,兵戈相见。兵如蝼蚁撒在原野上。

黄坚一拍马屁股大喊:“杀啊,上。”

陈国军队一齐冲杀上去。

周天子一行骑在马上观看,见多国兵士共同讨伐,得意洋洋地说:“这一次定让郑寤生死无葬身之地。”

周公黑肩看着眼前杀声震天的战场说:“这小子,太自大了,偷收成周稻禾,不上早朝简直无法无天。这一战就要打得他如丧家之犬,无处躲藏。”

周天子说:“他是咎由自取,寡人要让让各诸侯国看看和成周作对的下场。”

周天子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原野中蚂蚁一样的各国联合士兵开始有向边缘溃散。

像雪野上濒临危险落荒而逃的野马群落。

周天子看到这种情景慌了,忙问:“那边怎么回事?”

一士兵跑到周天子马下,跪倒便报:“禀王上,蔡国军队撤退了。”

周天子一听急了,道:“命令他们不准后退!”

士兵趴在地上说:“是,王上。”

密密麻麻的士兵,不仔细分不清你我。人人都在杀人,人人都怕被别人杀。

陈王见陈兵都冲了上去,急忙打马上去,后面士兵追上去一起厮杀。

黄坚看到陈王过来,急忙问:“王上,蔡国退了,咱们退不退?”

陈王手拿宝剑,冲锋在前道:“不退,他们退他们的。”

陈王举起宝剑,喊道:“杀上去。”

黄坚慌忙上去,挡在陈王前面左右迎击。郑军听到喊声一忽而上。黄坚只顾护着陈王,不小心,被一个郑兵一戈挑中,落下战马。

陈王见状急忙呼喊:“黄将军,快,救黄将军。”

陈兵听到陈王呼喊,转身团团将郑兵围住,几匹战马冲进里面,把黄坚救出。

虢国、许国士兵见黄坚落马,都纷纷逃散。

这边众陈国兵士围着黄坚喊:“黄将军”,陈国军队里一阵混乱。

黄坚支撑着睁开眼道:“让王上退兵”,黄坚说完头一歪就咽气了。

陈王甩陈兵喊杀着冲上去。

这边,一个士兵急急忙忙禀周天子:“王上,虢国的军队也跑了,他们都跑了,都跑了。”

周天子气得将袖子一甩,气愤填膺说:“这帮饭桶!我就知道指不住。”

怒发冲冠,周天子一拍马屁股喊道:“杀,给我上——。”

周公黑肩见天子上去了,急忙打马跟上去:“王上,王上。”

周天子说话间,已摔一行人亲自冲杀过去。

周公黑肩打马跟在后面大喊:“天子,保护天子,王上小心——。”

那边,郑寤生一行并骑站在对面,见周天子驰马过来,郑寤生搭弓对准周天子。

郑寤生箭在弦上,稳稳地射出。那支箭穿过众多士兵,直射向周天子。

“小心,王上!”

不知谁喊了一声,话没落音,周天子应声倒地。

原来这一箭射中了周天子的衣帽带,周天子慌忙躲避,不小心闪下马来。

周公黑肩着急喊叫:“天子,快救天子。”

众人围上去将周天子扶起来,齐喊:“王上。”

“快,退。”周公黑肩边将周天子扶到一个士兵背上边喊道。

成周兵士都跟着慌慌忙忙往后退去。

战场上的士兵们见周天子退出,各国士兵都跟着周天子落荒而逃。

郑国大将祭足见此情景,举刀大喊:“给我追。”

不曾想郑寤生将手一扬说:“慢着,停,都停下。”

下面士兵忙着传令过去:“停下,王上让停下。”

祭足勒住马,回头狂躁大喊:“王上,怎么不追?”

郑王说:“他们伐我,是他不义,我们不得不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出于无奈,战胜已显我国威。败而不追,乃是君臣之礼,他不讲礼,我们不能不讲礼。”

祭足打马到郑王身旁说:“王上,现在不追,更待何时?”

郑王说:“点到为止,否则,势必遭天下公愤。”

祭足气愤道:“哼,周天子欺人太甚!”不得不停下。

再说周天子受到惊吓,失魂落魄,众人护着往回赶。

周天子身后,陈王骑马跟在后面,黄坚尸体装在车上。出师损兵折将,陈王很伤心,一路无语。

一行人拖拖拉拉,战败而归,只留下狼藉满地、尸横遍野的战场。

此时的陈王尚不知道,他心爱的女人碧昙已驾鹤西去。

连他宠爱的桃花公主,也像一颗被移栽的小草,养在黄贵妃的流云宫里,瘦弱不堪,整日啼哭。

桃花公主的哭声宫女们习以为常,皇贵妃因为心里有鬼,听着怪怪的,有些害怕。

此时黄贵妃又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心烦意乱,不由问:“怎么又哭了?”

奶娘仍旧是原来的奶娘,忙进来回说:“小公主换了新家,估计不适应。”

黄贵妃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哎呀,去去去,抱到西阁去哄,吵得人心烦。”

奶娘抱着公主说:“是。”

黄贵妃讨厌地揉着太阳穴说:“和她娘一样难缠。”

陈宫上下听说陈王班师回宫,都高兴万分。妫实、妫武早已率领文武百官恭候在宫城门口。

远远地看到大队人马奔京城而来,妫实不由感叹:“这一仗打得也太快了。”

妫武道:“这场战争捞不到好处,蔡、虢他们也是看热闹的心态,不是真心帮着周天子打仗,胜负难料啊。”

“好歹几国兵士总要比郑兵要多得多,赤手空拳几个对一个,也打得他们找不到南北。”

说话间陈王一行来到眼前。

大家都想从陈王的举动看出输赢,以为陈王会兴高采烈给大家招呼报喜。没曾想陈王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李內宰,并未给百官打招呼,径直朝宫里走去。

这表情像一阵寒风吹过,将大家火热的心吹凉大半,心底明白了八九分,都一言不发跟着陈王往宫里走。

陈王边走边交代:“厚葬黄将军。”

李內宰小心翼翼地问:“黄将军他?”

众人这才注意到身后装着黄坚尸体的车在缓缓地跟着。

妫实沉重回道:“是,王上。”

李內宰小心上前去扶住要上台阶的陈王,不敢再说什么。

“这仗打得让人憋屈,没劲。”陈王边走边说。

妫实见王上说话,方敢问:“王上,五国军队合起来没打过一个郑国?”

陈王气愤地说:“蔡国,虢国他们刚一上战场,不用人家打就跑了,周天子被郑寤生一箭射下了马。”

妫实不由说:“这个郑寤生真是无法无天!”

陈王愤愤说:“那一箭射的是大周的脸呐,把大周的脸都射没了,威严扫地,以后就更没人把成周当回事了。”

妫实企图把王上低落的情绪扶起来,忙安慰说:“王上,我们已经尽力了。”

陈王一挥手:“不去想他了。李內宰,给本王更衣,本王要去永安宫。”

妫实、妫武听此,恍若头上响了一个炸雷,忙扑通跪下:“王上。”

后面群臣跟着跪了一地。

陈王转过身惊诧地问:“你们这是——。”

妫实沉痛地说:“王上,微臣有罪,没能护好永安宫,碧昙主子——没了。”

陈王感觉胸口被重重击了一锤,头上也被狠狠地击得眼冒金星,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上前掂着妫实的衣襟怒喝着问:“什么?!”

妫实耷拉下头一字一顿道:“碧昙主子没了。”

陈王一把推到妫实,来不及多想,踉踉跄跄往永安宫奔去。李內宰,妫实妫武文武大臣急忙爬起来,紧跟着在后面跑。

陈王跌跌撞撞一路来到永安宫门口,只见永安宫门口搭着白色的挽联、挽账,一派宫中殡葬的气息。

才感到万箭穿心,心痛得沉入深渊,痛苦将心里的什么都掏空了,只剩下血淋淋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他一把扯下挽联,挽账,失魂地一步踏入院内,院内也是挽联,白花,白布。他踉踉跄跄走进屋内,看见六尺宽床上碧昙苍白的脸。

为的就是等陈王,碧昙一直没有放进棺内。

陈王呆住了,脸色苍白,泪水夺眶而出。

陈王踉跄走向自己的美人,后宫佳丽三千,他感到只有她才是他的女人。他抚摸着她冰凉的脸,喃喃道:“美人!你不是说等寡人回——。”

无法言说,他痛苦地抓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众丫鬟、太监急忙将他扶住。

李內宰慌忙喊叫:“快传太医!”


陈王饮恨病倒,躺在床上,瞪着眼,不吃也不动。

可急坏了太后。她似乎看到陈国江山在一曲病体上摇摇晃晃。

而陈王心里眼里只有碧昙,已装不下偌大的江山。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之前两个人一起缠缠绵绵的一幕幕画面:

妫水河畔,濮公山上,瓦蓝的天空映照出两人相依相偎幸福的身影......。

永安宫内,碧县一头青丝在他的手下慢慢滑动。她一仰头巧笑莞尔,令人心旌荡漾。

她娇羞道:王上,臣妾不想封妃,只要日日能看见王上足以。

日日活在这样的回忆里,不吃也不动,一个王,社稷江山凌乱得忽左忽右当然顾不上。

太后急得直抹眼泪,不时安慰道:“王上不可伤心过度,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呀。”

陈王眼睛一动不动,声音恍佛被冰封万年般寒冷道:“母后,我的碧昙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太后见他颓废成如此模样,很是生气道:“一个女人就让你折磨成这般模样,让他国知道了只会徒留笑柄。该死的都死了,你还在纠结什么?”

陈王哭道:“儿子心有不甘呐。”

他呆呆地看着房顶,声音依旧寒冷:“母后,你说我有什么用,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太后痛心道:“这后宫争风吃醋,鸩杀栽赃的事从来就没断过,一口枯井里就盛了多少冤魂,王上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作践自己的身体。”

陈王大声喊道:“是本王害了她。”

太后心痛地看一眼儿子,淡然道:“王上太过自责了,是她命该如此。”

候在床尾的杜夫人,拿药到床边,用勺盛了药送到陈王嘴边说:“王上,您喝点吧,身体要紧,再怎么着,碧昙妹妹也回不来了。”

陈王伸手将药碗打翻,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杜夫人耷拉着头,像被霜打过的树叶,没趣耷拉滚出去了。

流云宫内,黄贵妃只落得抚养桃花公主,并没有得到陈王的眷顾,而她的初衷,并不是想着养孩子。

此刻,秋月正在给她照着镜子梳妆。

黄贵妃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还满意。

秋月对着镜子里的黄贵妃说:“主子,唐美人给的这个造粉的方子还真管用,您瞧主子最近这肤色多好看。”

提起唐美人黄贵妃不由得来了气,说:“不要给我提那个短命鬼,差点把我拽进去。”

秋月看主子生了气,不由安慰说:“主子才不会像她那么笨。”

黄贵妃低声自言自语说:“可是那个药确实不会一次毙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月问:“主子,你说什么?”

黄贵妃突然意识到自己由于激动,说错了嘴,忙改口说:“没什么,你去把我的翡翠簪子拿来。”

“是,主子。”秋月慌忙去里间取翡翠簪子。

隔壁房间里桃花公主又哭了,奶娘把她抱进来说:“主子,小公主今天老哭。”

黄贵妃扶着头讨厌地说:“呀,抱走,抱走,别来烦我。”

奶娘急忙抱着公主往外走。

黄贵妃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这个巫毒娃娃一哭就没好事。今天小心点,不知今天又有什么事发生?”

秋月拿着簪子进门听到黄贵妃的牢骚,说:“主子,您忘了,今天是小公主娘亲的忌日。”

黄贵妃还在对着镜子照,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抚弄头发上的簪花边说:“可是,我倒忘了。”

她看着自己如花的脸说:“这人死如灯灭,王上还躺在床上念念不忘。”

秋月将簪子给她插在头上,左右比对看着镜子说:“主子,有桃花公主在,王上好了一定经常到咱流云宫来。”

黄贵妃悠悠地道:“要不然我养着这隔窝的鸡干什么?”

黄贵妃瞅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满意,她站起来转了一圈,说:“不知道王上今天怎么样,走,抱上小公主到承乾宫看看王上去。”

秋月忙应和说:“是,主子。王上看到小公主一定感激主子抚育公主,记着主子的贤德。”

黄贵妃边摸着鬓边的玉簪说:“什么贤不贤德,只要王上心里有我就行。”

秋月边帮她整理衣服边讨好地说:“王上好了,一定会天天记着主子,来看主子的。”

黄贵妃傲慢地边走边说道:“别那么多废话,走吧。喊小云在家看家。”

秋月喊:“小云,小云。”

叫两声无人应,秋月说:“这死丫头又去哪里疯了?”

黄贵妃咬牙说:“回头再给我杖三十。”

秋月边跟着黄贵妃后边走,边说:“春桃那小蹄子挺机灵,主子,要不,要来咱们宫里?”

黄贵妃一甩手说:“早被太后要走了,机灵的能给咱留着。”

秋月又喊奶娘:“奶娘,把桃花公主抱来。”

奶娘慌慌张张把小公主抱进来,黄贵妃接过公主,要抱着走,不想小人儿却认人,不让她抱,又抓又挠将她新梳妆好的头发抓乱,可着嗓子哭喊。

黄贵妃哄不好,气得把公主推搡给奶娘:“给给给,你抱着去,好像我多稀罕抱她似的。”

奶娘低声说:“是。”

黄贵妃不放心,又转向奶娘道:“你给我放机灵点,不该说的别说,该说的别不说。”

奶娘吓得语无伦次说:“是,是,主子。”

小云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给黄贵妃一眼看到了。

黄贵妃厉喝:“站住!干什么去了?”

小云吓得结结巴巴地说:“茅,茅厕。”

黄贵妃厉声大喝:不偏不倚偏偏我找你的时候去茅厕,给我站在那边不准动!回头再找你算账!走,秋月。”

秋月扭头看一眼小云道:“是,主子。”

黄贵妃和秋月领着奶娘,抱着小公主,说着比划着往承乾宫走去。

混混沌沌,天地一片苍茫,到处呈现出一片迷惘的景象。

承乾宫内,陈王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感觉自己迷失在了小树林,四下无人,辨不清方向。

突然,碧昙微笑着飘然而来。还是那个小树林,还是那般俊俏模样,还在耳鬓厮磨,缠绵无限,忽然,一阵黑风刮来,不见了碧昙,也不见了小树林。

陈王呼喊:“碧昙,碧昙......。”

陈王一惊醒来。

眼前却是黄贵妃那张花枝招展的脸。

黄贵妃笑着说:“王上醒了。”

黄贵妃帮王上理了理被子边角说:“王上又梦到碧昙妹妹了。”

说着故意试着眼角的泪水做伤心的样子:“臣妾也心疼得不得了,谁成想唐美人心地那样毒辣,连自己的陪嫁丫头也下得了手。臣妾想着把小公主要来自己抚养,也算对碧昙妹妹的疼爱了。”

黄贵妃边说边喊奶娘:“奶娘,把桃花公主抱来给王上瞧瞧。”

奶娘把小公主抱至陈王面前,陈王看到桃花公主,挣扎着要起来。

李內宰慌忙拿东西让他靠在床头。

李內宰抱着小公主将小公主放在陈王的怀里,陈王轻轻地揽住公主,他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爱女,从她的神情恍惚看到碧昙的影子。

陈王看着公主悲从中来,不由道:“静儿,寡人失去了她,你也失去了她。”

小人儿仿佛知道,“哇”地哭起来,这哭声将陈王的心撕碎。

陈王感动胸口一阵腥热,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顿时,室内慌作一团。

李內宰喊道:“快传太医。”


陈王饮恨在病榻,听到桃花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由心似刀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室内慌做一团。

李內宰急忙将公主抱给奶娘推着奶娘示意让她们都出去。

内室里只剩下陈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太医慌慌忙忙进来,一阵忙碌慌张,扎了针,又将手放在陈王腕上把脉。

李內宰紧张地问:“太医,怎么样?”

太医说:“旧疾复发,气郁攻心,微臣开两副方子抓来药煎了吃慢慢调理,要静养,不可动气动念。”

陈王无力地闭上眼睛,不动气可以,不动念他如何能做到?

此时,他又回到和碧昙共同营造的世界中去了,外界的明争暗斗,杀伐表演都与他无关。

如此,陈王的病时好时坏坚持了三、四年。

这一日,六月十五,家家敬神烧香,陈王却病得厉害。

承乾宫内,聚齐了人。太后领着桃花公主,杜夫人、黄贵妃都在床边守着。

妫实令尹慌慌张张高兴地跑进来,趴在陈王耳边耳语:“王上,“亳地”得手了,妫武将军把亳给拿下来了。”

陈王睁开眼。

妫实看陈王睁开眼,很是高兴,在他耳边低语说:“‘亳地’让妫武将军给打下来了。”

陈王眼中放出光彩,微弱地说:“寡人放心了,本王就等着这一天了,厚赏妫将军。”他又看看令尹妫实说:“‘亳地’得手,寡人终于可以放心地去了。”

陈王很高兴,挣扎着坐起来,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

他又转脸向桃花公主说:“静儿,本王又梦到你娘亲了。”

妫静可爱地跑到陈王床头:“父王,父王,我娘亲她说什么,她想我了么?”

陈王闭眼微颔首。

妫静可爱地说:“父王赶快好起来,和静儿一起去找我娘亲。她们都说我娘去了很远的地方。”

陈王眼里含着泪说:“父王很快去找,静儿太小走不动,静儿好好守着太后祖母,好好长大。”

妫若有所悟地低语:“唔。”

陈王伸伸床边的手,勾起了小拇指对着妫静说:“静儿最聪慧,答应父王,好好儿长大,好好儿陪着太后祖母,父王好放心。”

妫静奶声奶气道:“父王,我知道了。”

陈王伸出小手指来示意道:“来,拉钩钩。”

妫静天真地跑过去和父王拉钩。

陈王又说:“去,把本王的娘亲叫来。”

妫静听话地跑到太后跟前喊:“太后祖母,父王叫你。”

太后擦着眼睛过来,看着儿子陈王,眼泪止不住又下来了。

陈王说:“母后,儿子有个要求,儿子走后一切从简。”

太后哭出声来说:“王上不可以这么说,你走了为娘可怎么活?”

陈王见此,愈发悲痛:“母后不必难过,您自己要好好的,儿子走后,在五弟和七弟之间选一个,可继任王位。”

陈王缓了口气又说:“还有,儿子走后,要和碧昙葬在一起。”

陈王见太后只顾哭,没有反应,再次要求说:“母后,您要答应我。”

太后哭着说:“母后答应你,母后都答应你。”

陈王看着太后恳切地说:“母后,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大陈的万世江山就交给您了。”

“不要说了......。”

太后哭得不能自抑。

陈王盯盯看着眼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碧昙,寡人来找你了,寡人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碧昙笑颜如花的脸。

公元前693年,一代雄主陈庄公妫林在即位的第七年岁尾,终于走完了他坎坷荣光,富贵痛苦,辛苦霸气的一生。

王宫上下到处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到处哀乐低回,悲风阵阵。

王宫里一片寂静,没有了往日的喧哗和躁动。但并不意味着平静 下面没有暗流涌动。

嵇妬宫杜夫人见陈王驾崩,不由感到这正是剪除异己的好机会。杜夫人对李內宰说:“李內宰,给王上殉葬的名单拟好了吗?”

李內宰忙说:“太后说,王上生前已把陶人铸好,不用活人陪葬。”

杜夫人见李內宰没有领会她的意思,生气地说:“这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李內宰见黄贵妃发火,回味过来了,说:“您的意思是说,让她自己愿意去陪葬。”

杜夫人悠悠地说:“黄贵妃可没有子嗣,按照以前的规矩,没有子嗣的就要去陪葬。”

李內宰说:“夫人放心,奴才明白。”

李內宰说着退了下去。

流云宫内,黄贵妃正和秋月正在从长计议。

黄贵妃做愁云装说:“太后老了,王上没留下王子,只有两个公主,这谁登基还搞不准呢。”

秋月伤心地说:“没想到王上说去就去了。”

黄贵妃看着秋月吩咐:“秋月,你明天到太后那里,看能不能探听到风声。我们好早做打算。”

秋月连忙说:“是,主子。”

外面的天黑得吓人,夕雪却从外面和宫女打着招呼进来了。

秋月和她最熟,随口问:“夕雪,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夕雪拉着秋月说:“夫人让我来请你一起连夜赶做元宝明日烧给王上。”

秋月向黄贵妃征询说:“主子,我去去就来。”

黄贵妃听说是杜夫人的注意,不好阻拦,只好说:“去吧,别又疯半夜。”

秋月边答应着边和夕雪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秋月、小云前脚刚走,李內宰带一名叫小凳子的太监进入流云宫。

黄贵妃见李內宰进来,很是疑惑,问:“李內宰这么晚了有事?”

李內宰张开圣旨宣:“黄贵妃接旨。”

黄贵妃扑通跪下。

李內宰举起圣旨对着念道:“据祖上规矩,先王驾崩,没有子嗣的妃子都要殉葬。黄贵妃自进宫以来,无子嗣生养,赐鸩酒一杯,陪先王团圆,钦此!”

黄贵妃泪流满面、牙齿打颤呜咽不清道:“臣妾接旨。”

少倾,她不甘地质问:“臣妾有养着桃花公主,难道不算吗?”

李內宰说:“桃花公主不是你亲生的,这谁人不知。”

李內宰将酒杯递过去说:“接住吧,赖也赖不掉。”

黄贵妃接过酒杯,泪流满面说:“王上就这么无情。”

李內宰说:“王上有情才让你去陪他。”

黄贵妃还要申辩,李內宰朝獠牙示意一下,獠牙搬着黄贵妃的嘴倒了下去。

瞬时,黄贵妃捂着肚子七窍流血,指着李內宰他们说:“你,你们-一。”

黄贵妃话没说完就倒了下去。

李內宰一行悄悄地消失在夜色里,一切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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