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二嫂捡到的那个小女娃就是我。
从此,我成了看透山镇高庄村宁安国家的女儿。
因为是溪边捡的,我爸给我取名宁溪。
夫妇俩已经商量好,以后就告诉我,说我是溪边生的。
我并不像大伯娘说的那样难以养活,得知宁二家捡了个女娃,庄子上生了娃的女人都给我奶吃。
吃了百家奶的我,长得格外好,而且我从来不哭,看见人总是笑。
这更坐实了大伯娘口中我是妖怪的佐证。
大伯娘把她磕掉四颗大门牙的事归罪于我,逢人便说我爸妈捡了个扫把星。
“谁家的娃娃只笑不哭?等着看吧,老二家捡了个妖怪,早晚出事!”大伯娘咬牙切齿地说。
但大伯娘又失望了,我妈因为捡到我,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是那种传说中扫地都能扫出金子的好。
在捡到我的第二年,结婚十年没生娃的我妈,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这对于我父母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他们曾经只希望有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现在竟然得了一对男孩,一扫之前大伯娘所谓的绝户阴霾。
大伯娘再也不能绝户长绝户短地说我妈了。
可她又有了新说道,她用她那漏风的嘴断言我妈有了双胞胎儿子必然会多嫌我。
于是,在双胞胎弟弟们出生的第二天,她巴巴地跑来跟我妈说:“老二家的,俩双胞胎儿子拉扯起来挺费劲的,丫头我抱走让你清闲清闲!”
也不等我妈同意就抱起了我。
我当时就吓坏了,因为我听见了她心里这么说:“哼,这小丫头我要了来,有剩饭了给她点吃,当猫狗一样养大了,不用娶媳妇,还能换彩礼!”
我知道到了大伯娘家里没有我的好果子吃,我想哭,可我却笑了。
大伯娘高兴不已:“看看,小丫头片子挺高兴跟着我的!”
说着就抱着我往外走:“那坛子也给我,还有,这娃我也不能白养,他二叔是老师,一月有工资,就给我们点生活费啥的,我一月也不多要,给个三十五十的就行。”
嘿,她还谈起了条件。
因为她笃定了我妈不想要我了。
“你给我放下!”正在坐月子的我妈从炕上跳下来,一把将我从大伯娘手里夺了过去。
“谁说拉扯俩儿子费劲了?再有十个我也拉扯得起!”
大伯娘被我妈给轰了出去。
我松了一口气。
我妈亲着我的脸蛋,把我和双胞胎弟弟放在一起,喃喃地说:“小溪儿是咱家的福气宝宝,双胞胎弟弟是咱小溪儿带来的。
俗话说,人旺财不旺,财旺人不旺。
但我妈捡到我之后,我家真的是人财两旺。
没几年时间,我家就成了庄子上最富有的人家,盖了大瓦房,我爸还当上了小学校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长到六岁的我竟然不会说话。
哪怕是简单的“爸爸”“妈妈”,我都不会说。
而我那两个双胞胎弟弟,早已背熟上百首唐诗。
弟弟们的聪明愈发彰显出我的愚笨。
事实上,在我两岁的时候我爸妈就发现了我这个缺陷。
为了能让我开口说话,我父母带我到省城甚至去北京看医生。
好几家医院的医生都诊断出的我声带正常,一切正常。
可我就是不会说话。
我妈不甘心,从我两岁的时候,年年带我上北京看病,看到我六岁,都没看出个所以然,医生根本查不出毛病出在哪儿。
医院没办法,我妈就给我用过各种偏方,但钱花了不少,没有一个偏方见效的。
我出了不会说话,毛病也很多,不是感冒就是拉肚子,总之,没有一两天是好的。
薛婆婆见我妈为我的事煎熬,提醒我妈:“既然大医院都检查不出啥毛病,那可能有说道,这娃来历不一般,上看透山看看吧。”
万般无奈的我妈只得瞒着我爸去找了看透山那位很灵验的神婆。
之所以瞒着我爸,是因为我爸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者,他不相信世上有神鬼。
看透山的神婆,在我们那个地方,方圆几百甚至上千公里,是神一样的存在。
她的话非常灵验,说啥就是啥,一点差错都没有出过。
但因为她太灵验了,反而找她的人很少。
人们不到万般绝望的时候是不会找她的。
因为她好的坏的都说。
不像有些神婆,专挑好话说。
如果她一旦说谁没救了,在某时某刻要死,那人必然在她说的那个时辰咽气。
所以找她看的人,大多都是得了不治之症,想要到她那里卜算一下生死。
如果她说有救,那人即便被医生下了死亡判决,也绝对会活得好好的。
她还有一个神奇之处,那就是她不用看八字,只凭着摸骨,就能摸出人的命格。
*
一座小小的孤庙矗立在山头。
在那孤庙里,我没看见看透山神婆,只看到了她的手,她摸了我的手之后啥也没说,只让我们走,钱都不用给。
我妈当时就变了脸色。
凡是来找看透山神婆的,都必须交钱,但凡不交钱,那就说明那人命不长了。
活人不收死人钱。
我妈跪地央求,让神仙说个原因。
神婆说:“她不是人间的人。”
我妈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是人间的人?难道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