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8文学 > 其他类型 > 流放后,相府嫡女成京中第一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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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强+复仇+爽文+甜宠】她,永平,皇室里唯一的女儿,只要她想就没有得不到的,唯独在苏承宁面前弯了腰。她放下身段求平妻,换来三年羞辱,在杀了他妻儿的那一刻,整个人通体舒畅,一扫三年来的阴霾。可偏偏跑了一个。就是跑了的这一个让她感受到了加倍的羞辱。“我要让她为我的婚礼献祭,为我这三年的憋屈献祭,不杀她难消我心头之恨!”苏乐变相流放西南十年。十年磨一剑。在她认为自已足够强大的时候,师傅为救她而死,多种仇恨涌上心头。她要回京复仇!想用婚事牵制她?想让贵女孤立她?想用无赖毁她名节?那她就做京城第一女纨绔!砍你摇钱树,剁你臂膀,找出你的私兵,收集你的罪证,给皇上一个正大光明铲除你的理由,告慰我亲人在天之灵!
主角:苏乐,王旗 更新:2022-12-24 02: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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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苏乐,王旗的其他类型小说《流放后,相府嫡女成京中第一纨绔》,由网络作家“桉乐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穿越+女强+复仇+爽文+甜宠】她,永平,皇室里唯一的女儿,只要她想就没有得不到的,唯独在苏承宁面前弯了腰。她放下身段求平妻,换来三年羞辱,在杀了他妻儿的那一刻,整个人通体舒畅,一扫三年来的阴霾。可偏偏跑了一个。就是跑了的这一个让她感受到了加倍的羞辱。“我要让她为我的婚礼献祭,为我这三年的憋屈献祭,不杀她难消我心头之恨!”苏乐变相流放西南十年。十年磨一剑。在她认为自已足够强大的时候,师傅为救她而死,多种仇恨涌上心头。她要回京复仇!想用婚事牵制她?想让贵女孤立她?想用无赖毁她名节?那她就做京城第一女纨绔!砍你摇钱树,剁你臂膀,找出你的私兵,收集你的罪证,给皇上一个正大光明铲除你的理由,告慰我亲人在天之灵!
天空炸响一声雷,闪电划过,照亮了半边天,雨势陡然大了起来,顺着房檐而下,串成了一片水幕。
几匹矮脚建昌马穿梭巷道中,包着布的马蹄踏着闷沉的笃笃声,被雨声掩盖。
一路行至礼部尚书苏府侧门下了马,一人上前有节奏地轻叩几声,门房将门开了小半扇,举起手中的灯笼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外面穿蓑衣戴斗笠身形健壮的几人。
敲门人赶紧取下腰间的玉牌递了进去,门房接过玉牌靠近灯笼仔细看了看,面露惊讶,赶紧将门开了半扇。
几人一言不发,牵着马鱼贯而入,连马蹄都没发出一点声响,门房暗自赞叹了一声,待人都进来后,又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才轻轻地关上了门,转头打发人去请老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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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灵堂
六岁的苏乐一身齐衰丧服跪坐在蒲团上,将头靠在娘亲棺木的侧边,轻阖上眼,停灵六天了,那天的情景依旧清晰。
那晚,她和哥哥如平常一样在睡觉前嬉笑打闹,猝不及防中闯进来四五个黑衣人,将他们掳出府关进一间破房子里,收走身上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日升月落,月亮第三次悬挂树梢时,娘亲找到机会轻手轻脚打开并没有上锁的木门,快速冲出去,随手捞起哥哥苏安翻身上马,高嬷嬷紧跟其后,有样学样,捞起苏乐也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还未跑出一射之地,身后便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她们用尽全力狂奔,身后的人却越来越近。
苏乐偏过头向后看去,十几个蒙面黑衣人骑着健硕的枣红马,衣摆起伏间寒光闪闪,看似一拥而上,却乱中有序,仔细观察,马未尽全力,不像是追倒像是赶。
行止有序,装备统一,这不是一般的山贼。
不,很大可能不是山贼。
这是一个必杀的局,用三天时间掩藏踪迹,误导苏府寻找方向。
再故意放松警惕让她们仓皇而逃,制造山贼追杀的假象,真是煞费苦心。
苏乐深深地吸了口气,苏府不可能来人了,分开跑吧。
娘亲会点功夫,护着哥哥应该没问题,反正她这辈子是捡来的,娘亲给她的母爱已经圆了上辈子的遗憾。
“嬷嬷,换个方向,分开跑!”苏乐收起平日里伪装小孩的那一套,果断做出决定。
此时的高嬷嬷早已六神无主,她一个内宅下人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满脑子只有一个字“逃”。
至于往哪儿逃她不知道,这时有人告诉她,想也没想拽起缰绳就拉,紧张过度用力过猛,急速奔跑的马儿一声嘶鸣,四个蹄子乱弹一番才堪堪稳住身形,找准方向继续奔跑。
身后果然跟来一部分黑衣人。
苏乐数了数,跟来了一半,很好。
她们一老一小,既然逃不过,那就不能死得太快,让这群人有时间回过头去追娘和哥哥。
收回视线,苏乐环顾四周,冷静又简洁的话再次响起,“嬷嬷,左前方那片山林,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
身后的马蹄声步步紧逼,高嬷嬷神经高度紧张,浑然没注意给她出主意的是她一手带大且只有六岁的苏乐。
进了山林,马便不中用了,高嬷嬷喘着粗气茫然地扯着缰绳原地打转,为什么要进山林,进山林了怎么办?
苏乐使劲拽了两下高嬷嬷的衣角,冷声命令道,“下马,往深处跑”。
高嬷嬷的手脚比脑子反应快,翻身下马,背起小主子疯狂跑起来,哪里黑往哪里跑,想快速将自己掩藏起来。
天上挂着圆盘似的月亮,月光透过缝隙在这片茂密的山林中若隐若现。
摸黑一路往前,身后隐隐传来声音,高嬷嬷手脚并用,加快速度,一脚没踏稳,两人滚了下去。
这声响为黑衣人提供了方向,眨眼间就来到面前,高嬷嬷顾不上额角淌下来的鲜血,手脚并用爬过去抱住苏乐,以身相护。
苏乐眼见躲不过了,能拖一秒是一秒,摆出气势用稚嫩的嗓音大声质问道,“是谁派你来的,我爷爷是礼部尚书,我爹爹在枢密院任职。”
掳杀官员家眷可是重罪,若只是拿钱买命,在听到自报身份后多少有点顾忌,但眼前的人不为所动,让苏乐的一颗心凉得彻底。
这个小姑娘可真有意思,黑衣人轻笑两声,一句话也没多说挥刀便砍。
高嬷嬷收紧胳膊搂住苏乐护在怀中,刀尖入肉的噗嗤声那么地刺耳。
随着一声闷哼高嬷嬷垂下了头,温热的鲜血迅速浸湿她胳膊上的薄薄的衣料。
第一次有人死在她面前,她当即顿住了。
黑衣人抬起脚踩在高嬷嬷身上,拔出刀,啐了一口,“这老虔婆肉真厚,居然一刀没扎个对穿。”
另一个黑衣人抓住苏乐的衣服将她从高嬷嬷的怀中拽了出来。
这一刀轮到她了,面对死亡浑身还是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苏乐闭上眼,等着刀扎过来。
“叮”的一声,又伴随着闷哼,苏乐从半空中跌回地面。
什么情况,她将眼晴打开一条缝,借着几线月光看见一个穿着花衣服的人和几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有救了吗?苏乐摸到嬷嬷的手臂摇了摇,语带哭腔,小声说道,“嬷嬷,好像有人来救我们了。”
高嬷嬷没有反应,她胳膊上的血,像火一样灼热,眼泪掉了下来,嬷嬷不比娘亲疼她少。
不远处传来打斗声,一花六黑,花衣服那位身手矫健,步伐刁钻,时东时西,周旋其中也不落下风,苏乐放下心来。
花衣服也感到奇怪,这些黑衣人明显是经过训练的死士,这小姑娘惹了谁,一次派出六个,培养死士是得花大价钱的,一般人可舍不得这样用。
不管那么多,解决掉这些人就知道了。
花衣服将手中的短刀换至左手,从后腰抽出一个井字型的武器,前捅后拐,左拨右顺,上挑下扎。
黑衣人没见过,短时间内毫无破解之法,转攻为守,频频失利,花衣服抓准时机,配合步伐,左右开弓,一刀一个。
解决了危险,花衣服三两步走到苏乐面前蹲下来,借着月光仔细打量,没错了,是表姐的女儿。
那年,表姐带着两个孩子和小姑子一起来的巴山界。
花衣服打量着苏乐,苏乐也打量着花衣服,原来是少数民族的服装,咦,怎么有点眼熟。
“认出我了没?”花衣服将脸稍稍抬起一点,借着月光让苏乐看清楚。
苏乐摇摇头,心头带着警惕,这月上中天,荒山野岭的,谁认识你。
“小没良心的,那年带着你们仨跑遍巴山界的山头,打猎烤肉,下水摸鱼,你居然不记得我了?”花衣服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是有这事儿,苏乐瞪大双眼,京城里没人知道她家与巴山界有关系,不可能伪装。
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说话都开始激动了,“那律表舅”,这可是真正的自家人呐。
那律点点头,颇为满意,还记得他叫那律,上前拉起小侄女儿,看向地上的嬷嬷叹息一声,“这是个好嬷嬷,可惜没能救下她。”
苏乐差点又掉下眼泪,可眼下顾不上其他,赶紧说道,“表舅去救我娘和哥哥。”
听到这句话那律抄起苏乐就往山林外跑,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小侄女不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但等他们找到人时已经没了气息。
想到这里,苏乐的心像是被一把揪住,无法呼吸。
若不是姑姑自-缢前写了封信要与表舅断了联系,表舅也不会连夜从巴山界赶来京城,为了尽快见到姑姑,抄了山林近道,阴差阳错救了她。
现在,姑姑没了,娘亲没了,哥哥也没了,阴差阳错来到这个世界的她,被阴差阳错地救下。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大雨噼里啪啦地砸着房顶,那么地用力,仿佛在帮她渲泄心中的悲愤。
灵堂外,传来父亲苏承宁断断续续的声音,“是我没保护好她……我的错……”,以及“砰砰砰”额头砸向地面的响声。
“不怪你。”过了良久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
苏乐猛地睁开眼,跪坐得太久竟没能一下站身起来,身后的丫鬟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她才跌跌撞撞跑到门口。
“嘎公(外公)”,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在这一声中喷涌而出。
来人是西南巴山界的蛮王,苏乐娘亲向瑜玥的父亲。
向瑜玥原本叫素素(二声),素素在巴山界是月亮的意思。
当初向瑜玥一心想嫁给苏家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臭小子,可愁坏了蛮王。
朝廷虽未明令禁止与西南蛮族通婚,但新朝建立不久,四方动荡不安。
西南情况尤为复杂,部落众多,他们不关心谁做皇帝,但一定知道部落首领是谁,朝廷无力管辖,只得圈地自治,三年一贡。
值此之时,朝臣之子与蕃王之女成婚,就显得尤其敏感。
蛮王不愿见女儿郁郁寡欢,拿出当年带领巴蛮人扶助皇上登基的战功,换取两个孩子顺利成婚。
但,也只能将女儿逐出族谱,找一对中原夫妇认下,换个名字进京。
此事只有皇上一人知晓。
这些年本就不易见面,现下更是天人永隔,白发送黑发。
“嘎公”
蛮王低下头,外孙女惨白的小脸上挂着悬而未落的眼泪,喉头一梗,压下酸涩,就剩这根独苗苗了,弯腰抱起苏乐,好似能填上失去女儿和外孙的空缺。
他深吸一口气挪着步子走到棺木前细细打量,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替女儿理了理整齐的头发,又拉了拉袖口,都挺好,穿戴整齐,面容干净,苏家还是用心了。
蛮王抹了一把脸,从腰间的骨饰上取下一颗兽牙,放进女儿的手里。
这是一颗白虎牙,凛君化作白虎守护着巴山界的子民,除了族那也是巴山界的女儿。
灵堂里只有一副棺木,蛮王尽量用温柔的语调问苏乐,“哥哥呢?”
苏乐鼻头一酸,垂下眼帘挡住溢出的泪水,回道,“孙嬷嬷说,哥哥未满八岁,属枉死,不能停灵,已经火化装瓮,寄放在大相国寺超度。”
自己到底是来晚了,又问道,“我接到消息,还有你姑姑?”
“姑姑未满十九,只能停灵三日,现也在大相国寺,等明天过后与娘亲一道入土。”
苏乐也没想到他们被掳走的第二天姑姑就自缢了,灵堂撤后表舅也跟着去了大相国寺。
蛮王叹了口长气,这苏府真是……唉。
走廊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苏夫人一身大功丧服被两名婢女搀扶进了灵堂,身后跟着苏二少奶奶。
蛮王放下苏乐,苏夫人急步上前,情绪激动,无语凝噎,猛砸两下心口,喘过气来才道,“亲家,苏府对不起你啊。”
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的苏夫人张着嘴佝偻着腰无声痛哭。
此景之下蛮王也红了眼眶,对不起又有什么用,终究没护住她们。
婢女扶着苏夫人到一旁的圈椅坐下,苏乐端了茶水递给祖母,蛮王跟着走过去坐下来。
二少奶奶好奇地悄悄打量着蛮王,大嫂的爹?这可跟大嫂一点也不像,大嫂像江南女子,娇小玲珑,这人身材魁梧,半张脸都是胡子,一身匪气,倒像个山大王,这些年竟从未来过苏府。
想得有点多,二少奶奶赶紧收回视线上前一步行过礼,才说道,“婆婆病了好几日,听说是您来了,说什么也要亲自过来。”
蛮王是个粗人,不会客套,他没了女儿和外孙,到现在还没弄清事情的真相。
但看着面如死灰的苏老夫人,眼底乌青的苏府二少奶奶,粗人蛮王放在膝盖上的双掌紧了又紧,到底没开口质问,硬生生憋出一句话,“我们都节哀。”
这时有小厮冒雨跑来,在灵堂门外躬身禀报,“老夫人、二少奶奶,老爷回来了”,又朝向蛮王躬身道,“老爷请这位爷去外书房”。
无所适从的蛮王在小厮的禀报声中解脱出来,蹭地一下站起来就随着小厮而去。
路过仍然跪在雨中的苏承宁时,顿住脚步,丢下一句“跟着来”,又大步前行。
小厮将人带至外书房门口。
蛮王大步跨进房门,毫不客气找了个位置坐下。
身后跟着一身齐衰丧服,头发凌乱,一步三晃的苏承宁,进了屋踉踉跄跄又直接瘫跪在地。
站在窗边的礼部尚书苏宜年一身灰布长衫,挂在身上略显空荡,身姿瘦弱挺拔,与刚进门的蛮王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尚书神情严肃,看着屋子中央失魂落魄的长子,又心酸又心疼,皱着眉对门口的小厮吩咐道,“给这位爷上茶,再给他们拿身干净衣裳过来。”
小厮领了吩咐低着头上了茶退出门去。
待人走远,苏尚书才一脸气急败坏压低声音对蛮王吼道,“你怎么来了。”
从来都被苏尚书压一头的蛮王这次架子端得足足的,也压低声音对苏尚书吼道,“我怎么不能来,我未来的侄儿媳没了,我女儿没了,我外孙没了。”
苏尚书咬紧后槽牙,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眉心,勉强压住火才道,“蕃王无旨不能进京,私自进京当谋反处之。”
“那我也得来见女儿最后一面,外孙都没见着,砍头我也得来。”
蛮王陡然落寞的语气,和这个五大三粗大老爷们的形像形成具大的反差。
直让苏尚书鼻头一酸,罢了罢了,他说得没错,自已这几日又何常不是哀痛欲绝。
“那你怎么来得这样快。”巴山界离京城可不近,快马加鞭也要十日才到。
“我……”
蛮王一时有些心虚,假装抖了抖湿衣服,漫不经心地道,“害,还不是那律,丢下一句要去京城就跑了,我想应该出了大事,就悄悄跟在后面,接到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在半路了。”
这话听得苏尚书一只眉毛往上挑,如果没有这件大事,这个大老粗还是来京城了。
门外返回的小厮让两人停了对话。
小厮将干净衣服放好,提着壶给两个淋了雨的人倒上姜茶,“这是二少奶奶吩咐厨房熬的姜汤。”
做好这一切,低着头退身而出,关上房门,守在不远处的回廊下。
蛮王看得频频点头,苏府的规矩还是那么严,苏尚书还是那么让人感到压迫。
端起茶杯透过杯沿看过去,这老头比起去年见到时更瘦,也更严肃。
放下茶杯,张了张嘴,又咽回了话,默默拿起衣服递给了跪在地上的苏承宁。
两人换好衣服,苏尚书示意苏承宁坐下,才开口对蛮王道,“她们娘仨,我们也没想到。”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尚书又才开口,声音干涩无力。
“按照我们这三年的布局,怎么也不会牵扯进她们娘仨,承薇死前留了封信,我才明白原委。”
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信递给蛮王,蛮王一目三行,看完信一巴掌拍碎了梨花木小茶桌。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蛮王叉着腰在屋内来回转圈,怒气难消。
苏尚书捡起女儿的遗书,仔细折叠放回袖中。
“瑜玥被掳走之前,承薇莫名失踪三天,找到时只有婢女端言跟在身边,皆衣衫不整,形容呆滞,回府只说看紧大嫂,对失踪那几天的事只字不提。”
“满府上下无人敢懈怠,十二时辰轮流值守,没想到……”
没想到对方直接派死士入府抢人,苏府毫无招架之力。
“承薇信中说,自那天她就明白,瑜玥不可能回来了,永平郡主痴缠承宁三年,这事你知道,我们也知道,承宁从未动过心,甚至是厌烦,承薇也厌烦,论大嫂,她只认瑜玥。”
想起性格开朗的大儿媳为这个家带来了多少欢声笑语,两个孩子聪明伶俐,妙语连珠,自已女儿在大儿媳的带动下也逐渐活泼,其乐融融的场景再也不可能出现,若不是那律,连苏乐都一起没了。
苏尚书吐出一口浊气,再开口时,字里行间都带着悲痛。
“郡主见承宁久攻不下,频频对承薇示好,承薇厌恶至极,才说出那句‘就算没有我大嫂,我哥也不会娶你,你死了心吧’。”
“承薇失踪……估计是为了惩罚她的出言不逊,至于瑜玥……以郡主的性格,是能做得出来。”
“承薇认为是她害了瑜玥和两个侄儿,两两叠加,过不了心理那关,趁我们忙着找人,她……吞金……”
苏尚书再也没说下去。
苏承宁双手捂脸哽咽出声,“我找了三天三夜……找不到……是我没用……护不住妹妹,也护不住妻儿。”
蛮王面向窗外攥紧拳头。
窗外一片漆黑,枝叶在暴风雨的肆虐中哗啦作响。
一如蛮王内心,说起永平郡主,全京城的人乃至地方都有所耳闻。
前朝积弊已久,朝纲混乱,重税之下民不聊生,又逢天灾大难。
皇上当年一介草民,为了能活下去,带着14岁的儿子,领着村民奋起反抗,却没想到队伍越来越大,能人异士越来越多,仅两年便坐上了龙椅,年号圣元。
新朝开启,大臣为了笼络这位草民皇帝,纷纷献女,圣元帝深知自身短板,再三考虑,娶了百年书香世家、前朝帝师之女叶氏为后。
第二年便有了二皇子,圣元帝一高兴封长子为定王,让他随卢老将军学习兵法,东征西战。
定王文化水平不高,但在领兵打仗上很有天赋,老将军死后他独揽大权,越发无人约束。
一年途经石城郡,看中一个姑娘,直接掳回府做了夫人,没想到生下一个女儿就死了。
等到定王想给女儿上玉牒时圣元帝才知道他多了个孙女。
原本想给定王寻一个有家世底蕴的女子,同化一下这个没文化的儿子,这消息传来京城,有底蕴的女子不愿做后娘。
圣元帝怒其不争,给了个封号永平就没了下文。
定王很宠溺女儿,取名王婉,时刻带在身边,性格乖张,说一不二。
长到七岁时圣元帝突然想起来,不能让孙女跟着长子野蛮生长,便下旨召回京中学习礼仪。
当时定王很是不舍,但碍于父皇威严,只得照做,为防有人欺负闺女,将跟随自己的亲卫点了200人一同回京。
都说三岁看到老,七岁的永平基本定了型,皇后不肯接手教养,这事就只能圣元帝自己来,可朝中事多,根本顾不上。
永平前有侍卫保镖,后有定王,圣元帝睁只眼闭只眼,一年打死三个嬷嬷都是常事,以至于谁也不敢严加管教。
就这样,从小野蛮生长的永平,回了京继续野蛮生长,汴州城内处处都有她的事迹。
圣元十七年,苏承宁连中三元,在外打了十六年仗的定王决定班师回朝。
苏家是朝堂的一股清流,圣元帝敬佩苏家的教育方式,立即给二皇子开了府,赐了封号宣王,就丢给苏尚书教导。
同年,眼睛长在头顶的永平郡主一眼看中了早已成家的苏状元,并放言一定要嫁进苏家,也不知是不是定王回京给了她底气。
自这一年开始,苏家就和宣王绑定了,争储之战暗潮涌动,对手还是未上交兵权、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先下手为强,虽然宣王才十六岁,但定王已经三十三岁。
定王为何回京,再不回京弟弟都长大了,父皇也老了,朝臣与他不熟,何谈后续发展,回京的目的一览而尽。
朝堂上不乏其人认为定王的赢面更大,毕竟保家卫国劳苦功高,而且连个正妻都没有。
苏府这股清流前进得很有阻碍,哪怕有叶大儒的支持,也只能细细谋划,慢慢布局。
对于永平郡主的疯言疯语在这件大事面前显得并不重要。
屋外狂风暴雨,屋内气压低沉,烛芯陡然拉长火苗,燃烧了最后一滴蜡油,归于黑暗。
“这次你是真不该来京城的。”苏尚书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站起身去找蜡烛。
蛮王伸手关上窗,屋里屋外像是两个世界。
见蛮王不说话,苏尚书又接着说道,“定王已经急了,上个月开始调动大军前往青城,这几日应该会有大动作。”
“你们是以卵击石!定王东征西战十六年,军权稳固,你们呢,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拿什么和人斗?靠御林军吗?靠皇城司?开什么玩笑!皇位之争拼的是武力”。
“好,就算你们运筹帷幄,那考虑过苏府的女眷没?据我所知,定王可不是个僐良人,僐用小手段,永平郡主和她父王如出一辙。”
蛮王气急败坏连连质问。
苏尚书被问得哑口无言。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苏府的女眷、孩子全都接走,巴山界还有能力护着她们。”
“接不走。”苏尚书吹燃火折子,点亮蜡烛,漆黑的房间瞬间还了阳。
“一旦苏府少一人,定王……她们根本到不了巴山界。”
“若定王坐了那个位置,苏府满门不会有一个活口。”
苏尚书长长地叹了口气,屋内又一片死寂。
门外传来陈管事急切的声音,“老爷,有大事。”
这时候的大事?苏尚书三两步上前打开门,苏承宁也站了起来。
“老爷,厨房的钱嫂子出去倒泔水,看到不少士兵路过,衣着不像平日里巡城的兵士,说是像三年前……”
陈管事话还没说完,大门口传来一阵吵闹。
蛮王赶紧往灵堂跑想守着外孙女,还未跑出三步,吵闹声已经进了院子,他只能找地方躲起来。
一辆马车直接从正门进了府,嚣张地停在灵堂前,车后跟着十几个侍卫。
车门打开,粉衣婢女跳下车撑开伞,紧接着一身红衣的永平郡主下了车,昂首走进灵堂。
苏乐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捡起翻元宝的木棍捏在手里。
永平郡主斜睨了她一眼,鼻腔里轻哼一声,就开始四处打量。
苏承宁第一个赶到灵堂护在苏乐身前,语气不僐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哟,我来送一送姐姐,顺便让她安心上路,她的夫君和女儿我会照顾好的。”永平郡主视线看向被苏承宁护在身后的苏乐,眼神里藏着嫉妒。
苏二少奶奶扶着苏老夫人从隔壁的厢房赶过来,苏老夫人眼见仇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气急攻心,一阵眩晕袭来,苏老夫人扶着门框用尽力气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苏承宁护着女儿,话说得很干脆,“不需要,你走吧,苏府不欢迎你”,现在他是一点也不想委婉。
被心上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挺挺地往外赶,永平郡主的脸上挂不住了。
“苏承宁,别给脸不要脸,我永平从小到大就没人敢和我这样说话。”
“现在有了,我不想看见你,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苏承宁半点耐心也无,牵起苏乐的手就往灵堂外走。
永平郡主脸涨得通红,这么多年强势的外表有了一丝裂痕。
“人又不是我杀的,你没必要对我凶神恶煞。”
“哦?”
一个哦字尾音向上,苏承宁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永平郡主第一次看见向来温文尔雅的苏承宁露出如此阴狠的表情,不由得后退一步。
谁能证明,谁敢抓她,她爹可是当今大皇子定王,战功赫赫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没有他爹,大夏国都得完。
要怪只能怪向瑜玥嫁错了人,从来没有人能从她手里抢东西。
这些都不重要,今天来的目的才重要。
想到这里永平郡主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微微抬起下巴问道,“苏承宁,向瑜玥已经死了,之前你说平妻不可能,现在你可以娶我了。”
娶她?
三年前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缠上他,三年后毁了他幸福的家,竟还妄想他娶她!
苏承宁简直气到说不出话,大声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永平郡主直觉这笑是对她的讽刺,不由得心生怒意,语调又找回了以前的气势,“你可要想清楚了,过了今晚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由不得我?”苏承宁缓缓朝她走过去。
永平郡主第一次和心上人离得这么近,不争气地红了脸。
没想到苏承宁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甩了出去,五官扭曲,爆喝一句,“我倒想看看怎么由不得我!”
永平郡主愣在了地上,反应过来羞愤难当,粉衣婢女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门外的侍卫抽出刀围过来。
“苏承宁,你们苏府满门不想活了是不是?”
“苏府满门能不能活不是你说了算,但你能不能嫁进苏家,我说了算!”
苏尚书刚刚赶来就听到永平郡主最后一句话。
永平郡主的视线一一扫过。
面目狰狞的苏承宁、扶着门恨不得吃了她的苏老夫人、目光阴冷的苏尚书、死死盯着她的苏乐。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
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瘪,爹爹说不能操之过急,她想看看,过了今晚,他们的嘴是不是还这么硬,这个苏承宁,她嫁定了。
永平郡主勉强压下一半怒气,拿起马鞭抽向灵牌,踢翻火盆,发泄出另一半怒气。
眼看这些东西都飞向苏乐,苏承宁扑过去第一时间护住女儿。
蛮王差点冲出去,陈管事眼疾手快抱住蛮王,生生被拖出好几丈。
永平郡主恶狠狠地瞪着苏乐,“你会是第一个”,视线又扫过众人,“今天的羞辱我会加倍讨回来。”
说完怒气冲冲地带着人走了。
苏乐跑过去捡起娘亲的灵牌轻轻擦拭,眼泪不断地往下掉,人啊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太弱小。
人一走,蛮王赶紧跑进来,宝贝外孙女哭得让他心疼,又无计可施,用力向空中一挥拳头。
苏老夫人眼巴巴地看着苏尚书,抽出帕子捂着嘴又哭起来。
二少奶奶给苏老夫人顺着气,她一个内宅妇人,这么大的事,也不敢随便说话。
苏尚书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学着蛮王背着手在屋内转着圈让自己冷静冷静。
一圈一圈又一圈。
苏老夫人看得不耐烦,也不哭了,抓起一个东西就扔过去,“你转什么转,倒是想想办法。”
苏尚书躲闪不及刚好被砸中,眼一瞪,吼道,“急什么,这不正在想?”
这圈不转也罢,拉过一把圈椅坐下来,伸手招过二儿媳吩咐道,“找个人去宣王府上,告诉老二老三,就说时辰到了。”
二少奶奶应了一声,招过贴身婢女吩咐下去,婢女点点头跑着离开。
苏尚书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黄色的蚕丝绫绢递过去,“用油纸包好,找一件乐儿的衣服,缝上去,赶紧。”
二少奶奶接过来,打开扫了一眼,瞬间吓得面无血色直接跪下了。
看得苏尚书皱紧眉头大喝一声“快去”。
她哪敢拿着这个东西到处跑,二少奶奶不敢动,赶紧吩咐门口另一个婢女将东西找齐拿进灵堂来,自己则抓紧手里的东西躲去棺木后面。
站着的蛮王只看一眼也知道那是什么,皱着眉问苏尚书,“你这是想让乐儿活着还是让她去……”
一连失去两个至亲的他说不出那个死字,这不是活靶子么。
苏尚书盯着蛮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若乐儿活了,我们就活了,若乐儿活不了……”,说到这里他闭上了双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那我们苏府满门就一起下地狱!”
一番话让满屋子的人心里各有决定。
也罢也罢,他早就一脚踏了进来,蛮王走到门口吹响一声哨,六个护卫从不同的地方走出来。
“去大相国寺,把那律找回来。”一个护卫点点头快速离开。
苏尚书有些意外,这个大老粗一向明哲保身,远离朝政,他以为……
蛮王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斜眼看着苏尚书,“以前不参与是因为巴山界人丁凋零需要休养生息”。
他又看向外孙女,继续说道,“现在,我得护住这根独苗苗,她们仨也不能白死。”
“好!”苏尚书顿时一股豪气从丹田直冲脑门,“永平郡主说了一句话,‘过了今晚’,那今晚定王肯定有大动作。”
事不宜迟,苏尚书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只剩下战意满满,叫进陈管事吩咐道。
“老陈,给下人把月钱结了,每人多给一两银子,都遣散吧,避免被波及。”
陈管事一时也不知道是老爷突发奇想还是被刺-激的,讷讷地喊了一声“老爷”。
苏尚书什么也没解释,挥一挥衣袖只说,“去吧,动作快点。”
陈管事不敢停留赶紧离开,只是心里有点茫然,苏府要倒了吗。
二少奶奶带着苏乐去棺木后面给她把缝好绫绢的衣服细细穿好,又抓紧时间扎了个不易松散的丸子头。
一脸认真地对苏乐说,“乐儿,往后对不认识的人要多个心眼儿,别什么都信。”
苏乐顺从地点点头。
二少奶奶想了想,又说道,“若是……往后就过你自己的日子,别想着报仇,你活着就是苏家最大的安慰。”
也不知道这话小丫头能不能听得懂,她心里清楚,即使苏乐还活着京城的苏府也不一定能平安渡过。
“那二婶婶呢?”苏乐面上一脸天真,私心里她想二婶回娘家,苏府后面将要面对的风雨,不知道二婶能否承受,她才嫁进府一年而已。
“二婶当然是嫁鸡随鸡啰,嫁进了苏家,苏家如何,我就如何。”说完还捏了一把苏乐的小脸蛋。
一番话俏皮中透着坚定,真是共患难才能见真情。
作为小孩的苏乐不能说太多,从二婶头上摘下一支如意多宝掩鬓簪,说道,“二婶婶这个送我吧。”
这个时候哪有不答应的,二少奶奶取下自已的荷包,又找婢女拿了些碎银,和掩鬓簪一起装好,递给苏乐。
苏乐拿出以前哥哥送给她的弹弓也装进荷包,再细细收好。
那律回来了,一身黑色夜行衣。
男人们围在一起商量着后续计划。
女眷则坐在门口一边等着男人们下一步打算,一边指挥着丫鬟、小厮忙进忙出。
不多会儿,身后传来争吵的声音。
“您得一块儿走”,那律很不赞同蛮王留在京城。
“你们一路上逃命都不得安生,我跑不动就是累赘,留在京城还能出把力。”蛮王也不赞同那律的提议,一口回绝。
这事儿苏尚书不好插嘴,不管是留下来还是回巴山界,都是险中之险。
见他还要说话,蛮王拿出一块令牌丢给那律,“这是命令!如果我没回去,巴山界交给你了,护好乐儿”。
那律内心五味杂陈,这可是向王令,相当于下一任继承人的凭证,这算是交待后事了?抬手就把令牌丢了回去,“我不要”。
蛮王眼一瞪,不要?敢拒绝?气得西南话都出来了,“向家现在成年的就你一个男娃娃,不给你给哪个?列号的好事都拒绝,是我抱到就跑,巴山界的人,么矫情,拿到。”
再矫情是真的耽误时间,那律收了令牌对着蛮王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蛮王欣慰地点点头,不愧是自已一手带出来的。
这时苏尚书才开口说话,“既然决定了,那就开始吧,时间紧迫。”
该出发了。
那律站在门口吹响口哨。
六个跟随蛮王而来的护卫走了出来,身披蓑衣,牵着重新包好马蹄的矮脚建昌马,看见那律手上拿的向王令,右手握拳放至心脏位置,齐刷刷低下头以示敬意。
那律也没托大,拱手抱拳,“这一路辛苦各位兄弟,待回了巴山界,我那律好酒好肉管够。”
六人回给他一个抱拳谢过。
要离开了,苏乐走到回廊下给亲人磕了三个响头,藏起心中的万般不舍。
那律穿好蓑衣抱起苏乐跨上马,这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多余,谁也不知道苏府这场大难能不能挺过去。
一扯缰绳,“驾”,朝着已打开的大门冲出去,六护卫紧随其后。
直到孙女看不见身影了苏老夫人才哭出声,捶着打着苏尚书,一个字也说不出。
苏尚书被打得一声不吭,苏老夫人心里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是太过难受。
奔出府的七人,从出门那刻便分道扬镳,各跑各的。
守在苏府门口的小兵看到有人出来,立刻禀报上去。
接到消息的永平郡主,砸碎了屋子里所有东西,看见尹松进来,揪着他的衣襟,又哭又闹。
“他羞辱我,今天去苏家,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尹松,苏家没一个好东西。”
尹松轻轻拍着永平郡主的背,目光有些复杂,试探道,“属下去杀了苏家满门。”
“不,不要,我荵了三年,为何要让他如此轻松地就解脱了,今日过去他肯定明白了,毕竟他那么聪明,不然怎么可能把他女儿送走。”
都这样了,还是舍不得吗?尹松微微有些憋闷,像哄小女孩般哄道,“那我去把他女儿抓回来,让你泄愤?”
永平郡主眼神一亮,胡乱擦了把眼泪,也不哭了,坐在地上摇着尹松的手撒娇般说道,“还是你最懂我,抓他女儿回来,我就不信他女儿在我手上还能不答应。”
“属下领命,郡主放心。”
尹松将永平郡主抱上贵妃榻,对婢女吩咐道,“给郡主梳洗梳洗。”
闹了这半天的郡主也累了,在婢女的服侍下昏昏欲睡。
尹松看着婢女给永平郡主盖好被子才离开房间,招手喊过一名手下,吩咐道,“全城搜捕,苏府小女儿苏乐,抓活的,通知城门守卫,看到带孩子的就拦下来。”
侍卫领命而去。
尹松目光沉沉地看向远处被风吹得东摇西摆的灯笼,晒然一笑。
连着下了两天大暴雨,平日里每晚都要热闹到宵禁的大街上,此时空无一人。
不远处传来嘚嘚马蹄声,“往那边找找,这边没有。”
“那边有人,追!”,紧接着一阵踏水声四散开来。
那律背着苏乐牵着马,在密集的房屋小巷中不断穿梭。
怎么又是条死巷,人能翻过去,马可不能。
那律耳朵动了动,把马和苏乐藏起来,一个人跑到巷口观察情况,有两个侍卫。
他探出身形一晃而过,两个侍卫紧追而来。
刚入巷口,打晕一个,踹倒一个。
踹倒那个麻利地爬起来抽出刀挥过来。
那律左躲右闪,侍卫刀刀砍墙。
噗嗤一声,侍卫向后倒去。
窄巷用长刀?要用短剑。
那律也没耽搁,上前给打晕那人再补一刀,跑进巷子背起苏乐牵着马,速度极快地钻入另一条巷子。
“咱们往哪个门走?”苏乐忍不住开口发问,刚刚又看见两个人死在面前,多少有点不适应,让她想起了高嬷嬷的血,胳膊开始发烫,她明白这是应激反应。
“去崇明门汇合。”那律没有多言,赶主要的说。
苏乐看了看现在的位置,算了算路程,城门三更落锁五更开。
躲在巷子里的时候听见一更梆子,现在离三更(晚11点-1点)落锁还有2个时辰的时间。
这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还是得加紧。
“出巷左转,进录事巷,那里巷道是通的,巷宽,可跑马。”苏乐也说得简洁。
这汴州城他肯定没有小丫头梳熟悉,二话没说加快脚步跑出巷子左转再跨上马,一气呵成。
苏乐心里啧啧称赞,不愧是巴山界武比第一。
“跑慢点,中间有条小路得下马,出了小路右转进绣巷,就是这,下马。”
刚钻进小路,外面传来踏水声,情急之下那律让马卧倒,抓过一旁堆的干草胡乱铺上去。
自己则抱着苏乐翻墙跳入一户人家中。
对面磨棚里站着一个老头。
那律和老头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外面刚刚过去一队官兵。
老头整个人抖起来,小心翼翼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那律,“你你你。”
又看到长相精致的苏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人…人贩子!”
能惊动官兵抓人,这小丫头肯定是官家小姐,连官家小姐都敢掳走,这是个不要命的,那老头更抖了。
不得不说这老头的思维逻辑能力还是不错的,能在汴州城生活下去的都不傻。
面对手无寸铁的老人,那律一时有些无从下手,上前捂住老头的嘴。
不管怎么解释都说不清。
苏乐果断喊道,“敲晕。”
老头软绵绵地倒下了。
那律在磨棚里转了一圈,拾起角落里的镰刀,试了试,挺顺手,塞进腰带。
房间里传来老婆婆的声音,“老头子,咋啦?出什么事儿了?”
那律三两下蹬上墙翻出来,拍了两下马,马站起来抖了抖,两人一马又继续前进。
出了小路,右转,进绣巷。
巷口火光莹莹,那律上前小心查看。
苏乐也透过那律的肩头看出去,朱雀大街上都是兵。
“这是定王的军队,他们进汴州城了。”看样子是想从宣德门进皇宫,苏乐懂了,难怪郡主如此嚣张。
现在难题摆在他们面前。
要去崇明门必须得经过朱雀大街。
那律退回阴暗处的房檐下,放下苏乐,快速思索着,苏尚书指明走崇明门,定是有原因,可现在朱雀门怕是过不去了。
苏乐一屁-股坐下来,“看来咱们只能回录事巷,走龟儿寺,绕过朱雀门,再去崇明门。”
“那也不一定。”他们过不去朱雀门,那六个也过不去。
“那还有什么办法?走保康门?”苏乐问道。
苏乐和那律现在在保康门和朱雀门的中间。
“只能这样了,乐儿知道去保康门最近的路吗?”
“那当然,京城没有我不知道的。”
一句话又拉远了苏乐的思绪,娘亲并不限制她的行动,她不爱坐车,就喜欢和哥哥在家丁的陪同下四处游玩,几乎每条街都去过。
“来,上来。”那律蹲下来方便背起苏乐,没想到苏乐一动不动。
那律扭头看一眼就明白,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小丫头,只能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这是被迫长大吧。
苏乐如梦初醒,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伤心,板着小脸对那律说,“走吧,掉头,走出这条巷子直接进对面巷子。”
那律转过身背起苏乐,跨上马打马前行。
巷子一条接着一条,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
前面一条死胡同,围墙只剩下了一半。
“跳过去。”
这一条条巷子穿过来,那律对苏乐已十分佩服,想也没想驾马就跳。
转个弯,从状元楼出来,保康门就在前面。
那律下了马,藏好苏乐,一个人前去打探,一圈打探回来背起苏乐边走边说,“城门没人。”
没人?不可能,城门擅离职守罚七十杖呢,谁会不要命了?
两人小心翼翼往前走,进了城门果然没人。
那律将苏乐和马放在原地,自已一间房一间房看过去,在最后一间房看到人了。
地上捆着一串十七八个,边上站着六个,双方你看我,我看你。
这六个还能是谁,就是要和他汇合的蛮王护卫。
“你们怎么在这里?”那律开口问道,又指指地上那串人,“你们绑的?”
出个城门不至于吧,苏尚书给了令牌,虽然指明了崇明门,但忽悠忽悠这个城门口还是能出得去的。
石虎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我们到了朱雀门看到很多兵就来了保康门,没想到城门口没人,就想打探一番,结果发现了他们,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不敢放了他们。”
就这样僵持住了。
剩下五个齐齐点头,这京城还是三年前陪蛮王上贡来过一次,京城讲究多,他们也不敢随便行事。
那律上前给一个衣服有点区别的守卫解开绳子,想必是个小头领。
小头领松了绑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几人,也不敢乱动,城门口天天看人,一眼便知那律才做决定的人,忙拱手对着那律问道,“各位英雄是?”
那律拿出苏尚书给的出城令牌一晃而过就揣进怀里,“接到任务,出城有点事儿,兄弟这是?”
有令牌,虽然没咋看清,那也是有令牌的,这肯定不是叛军,也没有小孩,放下心来就说道,“唉,别说了,叛军,有叛军,我得赶紧往上禀报去,兄弟要出城是吗?城门开着呐,您自便。”
说完就看着那律,好似那律不动,他也不敢动,就怕小命交待在这儿了。
那律点点头,明白了,招招手让六个护卫都出去,自已最后出门。
一行人脸色古怪地上了马,出城是大事。
苏乐心知肚明,这是捡了个漏。
永平郡主一定会交待城门守卫注意他们这群人,但定王要让军队入城,不想惊动谁,就绑了城门守卫,才让他们顺利出了汴州城。
这才刚过第一关。
皇城之外是汴州城,汴州城外是罗城,三城包围保护着皇城。
出了罗城才算是真正出了京城。
眼下这种情况,罗城可不好出了。
出了保康门,一行人一头扎进三尸庙外布僐的粥棚里。
那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不知如何差遣。
眼前六人曾跟着蛮王上过战场,年长经验足,作为蛮王精锐护卫队的人在巴山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这个武比第一在他们面前都不算什么,但接下来的路异常凶险,内部不团结很有可能出大问题。
于是他拱手道,“诸位年长于在下,经验多过在下,叫声前辈都是使得的,然蛮王交令于我,当不负所托,这一路小弟可就托大了。”
苏乐看得明白也站起来行礼道,“苏乐谢过诸位大叔倾力相护。”她从不认为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就可以随意让人以性命相护。
“哈,还客气上了”,领头的石虎一笑,看向那律的眼里透着赞赏,“你有向王令在手,有没有意外都是下一任蛮王,兄弟几人任你差遣”,又看向苏乐,“你是蛮王的外孙女,护你安全是本就应该。”
石虎又指向其它五人介绍道,“巴备、马茶、竹生、岩旺、白吾”。
五人以右手扣胸表态,“但凭吩咐。”
话都说开了,接下来也好办了,“好,我也不客气了,哪两位去查探一下南熏门的情况。”
马茶和白吾站出来,三两步就消失在雨中。
“下一步怎么走?”石虎问道。
“原本打算要么从崇明门出来走万胜门,去万胜镇,现在看来只能从宣化门出去走青城了,我担心的是这几个门都被定王换了人”,那律说出自己的担忧。
石虎点点头,这也是他担心的,只能等打探消息的两人回来再做定夺。
时间一点点过去,亭子里的人都开始担心了起来。
不远处两声咕咕叫,石虎才放下心来,向那律点点头,回来了。
出去的两人进了棚,快速说道,“我们先去了南熏门,看到大批的人马进来,就又去了宣化门,城门换防了,一百来人,衣服和保康门那串不一样,和桥上的那些兵一样。”
石虎看向那律,那律看着石虎,果然被说中了。
大家对京城都不太了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苏乐也不能再装小孩子,开口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直接向北面的城门去,我们的速度应该会比定王的兵快。”
石虎和那律不解地看向小小的苏乐。
苏乐解释道,“为什么保康门只有被捆的城门守卫,而不是定王的人,我猜想,定王派了先峰队打前战,负责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城门守卫,后续的队伍赶到可直接接手,才给了我们机会。”
“南熏门只有在皇上出巡经过时才能打开,大批人马都在南熏门,定王此举就是想证明自已是名正言顺接手那个位置,由此看来,层层递进的话,先从南边的四个门开始,向北而去城门逐步换防。”
“如果我们够快,就可以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一个没换防的城门。”
没换防就只有城门守卫,硬闯还是有很大机会能冲出去,换了防,定王的兵久经杀场,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一番话很有道理,但石虎没太听明白,“那这么大个皇城,一路出来巡逻兵也一个没见着啊”。
那律听明白了,一边抱起苏乐坐上马,一边解释道,“没有十足的把握,定王也不敢这么干。”
“事不宜迟,赶紧走。”
几人重新上了马,直接向着北面永泰门而去。
另一边。
“城里都搜遍了,估计已经出了汴州城。”
一名身穿铠甲的侍卫低着头,向站在窗边手上盘着核桃的尹松禀报道。
“城门守卫那有没有发现?”
铠甲侍卫飞快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尹校尉。
尹校尉五年前自请回京,一回京就接管了郡主护卫队,这些年见识了太多尹校尉的手段,不由得声音都开始抖起来。
“守卫……守卫……他们被定王的人捆了。”
那还能不出城?一记凌历的眼风扫过来,铠甲侍卫瞬间被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赶紧找由头为自已开脱。
“汴州城房屋密集,小巷小道极多,他们又是分开跑的,也不知道苏家小女儿在哪匹马上,咱们人手又不够……属下也没想到城门……被捆了。”
越说声音越小。
尹松一脚踹倒铠甲侍卫,“这是没抓到人的理由吗?这些年都给你们养废了!”真是饭桶。
铠甲侍卫疼得额头的汗都不敢擦,赶紧跪好,他明白这时候什么话都不要说,听吩咐就好。
“既然如此,那你还回来做什么?还不快去找马统领借人!务必抓到苏家小女儿,罗城可比汴州城大得多,若耽误了郡主的大事,可别怪我到时候保不了你。”
“是是是,是是是。”捡回一条小命的铠甲侍卫吓得行礼都忘了,连滚带爬跑出去。
那律几人走过了朝阳门,又来到了金辉门,竹生打探一番后跟上来,有一百来人正在和城门守卫交手。
没有停留,向北直奔永泰门。
“前面好像有兵器交击的声音。”苏乐全部心神用来注意周边环境。
那律减缓速度,众人跟着减速。
苏乐的对地形熟悉优势再度展现出来。
“前面左拐进万花巷,换路去通天门。”永泰门看来也走不通了。
罗城城北四座城门,由东向西为永泰门、通天门、咸丰门、安肃门。
那律已经习惯了苏乐的指挥方式,率先入巷。
罗城与汴州城不一样,罗城城北东面比西面繁华,东面除了是军营区之外,这里还是东西八作区、寺观群、府弟和瓦子区。
坊巷院落,纵横万数;茶坊酒肆,处处拥门;市井之家,夜市繁华。
这都快三更落锁了,茶肆二楼还能见到隐隐绰绰的灯火。
苏乐熟练地带着大家穿梭于各条巷道。
巴蛮人已经绕得找不着北了,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小丫头。
刚到通天门大街,就被人撞个正着。
“哈哈哈,我在罗城十六个城门口都放了人,就知道一定会等到你们。”那位被尹校尉踹翻的铠甲侍卫得意着自已的聪明才智,哪里需要他带人去追,守株待兔不是更省时?
面对面碰上,只能硬打了,那律抽出刀叮嘱着苏乐,“丫头,抓紧我。”
说完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直接冲了上去,一刀一个,在前面开路。
铠甲侍卫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废话,也不逃,就这样直挺挺冲过来,吓得赶紧抽刀应战。
巴蛮人驾马上前将那律围在中心,手起刀落,气势全开,如过无人之境。
血腥味随着雨气飘散而来,苏乐的胳膊又开始像火烧一样滚烫,她知道,应激反应又来了,吞了口唾沫狠狠将不适压下去,双手紧紧拽住那律的衣服。
铠甲侍卫没想到这七个人竟然如此强悍,只得吹响口哨招来更多的人。
那律加快速度向前冲,突然勒紧马,马儿两脚腾空长长地嘶鸣一声。
前方涌来了很多人,看衣服是定王的兵,这些人的气势与铠甲侍卫带来的人全然不同,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
那律握紧手上的刀。
石虎握紧手上的刀。
其余五人握紧手上的刀。
“要死卵朝天,不死好过年,给老子冲!”
巴蛮人将那律围得紧紧的,不露半点缝隙。
挥出的刀尖带起来混着血的雨水,在周围形成一片血雾,苏乐咬紧牙关与应激反应作抗争。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对方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只有七个人,很是吃力。
被借调而来的百夫长引导手下一边牵制住几个巴蛮人,一边强攻白吾一人,其他人不敢回援,只要一动包围圈就能立刻被突破,只有那律能和白吾共同抵抗。
终于,在强攻下包围圈撕开口子,一个小兵挤进来,趁那律无法分心之际伸手拽住苏乐想拉到自己马上。
那律反应神速伸手拽住了苏乐的脚,一拉一拽,谁也没赢,苏乐掉了下去。
那律又想弯腰捡回苏乐,被人一刀给挡了回来。
掉下来的苏乐第一时间爬起来,不然就被马踩死了,弯下腰避开刀在满是马腿和尸体的地面上左躲右闪。
马上的人想抓她,可她太小了,躲起来很容易。
想立功的士兵决定下马抓人。
石虎几人也跟着着急起来,转攻为守,向苏乐移过去,想将她围起来,不料被对方看出意图,屡屡受阻。
下了马的士兵同样弯着腰躲着上空挥舞的刀,在马腿的缝隙间寻找着苏乐。
慌乱逃窜的苏乐被尸体绊倒在地,想起身上藏着的东西,就是死也不能被活抓,挣扎着爬起来时摸到一把刀,提了提,刀很重。
那个下了马的士兵看见了她,快速向她走来,越来越近,看得那律心都提了起来,大喊一声“乐儿”,拼命往苏乐的方向靠过去,可敌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苏乐也很害怕,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想也没想用最大的力气提起刀,以整个身体发力带动着刀向上挥出去。
这一刀从士兵的脖颈处深深地划过去又落回地面,鲜血喷射而出,苏乐满脸是血,血腥味直接将她淹没。
直到对方不可置信地倒下,苏乐还愣在原地,她杀人了!
那律在石虎几人的配合下终于赶到,一把抓住苏乐的后衣领提回马上。
苏乐浑身直抖,强烈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地从喉间发出咯咯声,她死死咬住嘴唇,扬起头让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石虎看到苏乐被救了回来,以最快的速度形成包围圈,死死护住,转守为攻。
百夫长打得都快脱了力,这些人长得跟门板似的,一刀挥过来他要用双倍的力气才接得住,好不容易打开个缺口,人没抢到还搭进去一个。
铠甲侍卫在一旁看得着急,没想到这七个人如此难缠,自己的人死伤过半,眼看要成功了,又被救了回去。
这时,从城门口方向冲过来一队黑衣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手上挥出的刀都慢了两拍。
铠甲侍卫眼前一亮,不知是哪个小队来帮忙了。
他自然会这样想,今晚皇城司和禁军的人都提前被控制了,能在外面走动的只有他们的人。
殊不知,这一队黑衣人冲过来就将那律几人围了起来,呈保护姿态。
石虎看向那律,那律给他一个按兵不动的眼神,凭直觉来人没有杀意。
铠甲侍卫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是郡主的死士?想和他抢功劳?
百夫长以眼神向他询问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啊。
“来者何人,可知耽误定王大事是什么后果?”不管什么情况,先扯个大旗。
没人答话。
一身黑衣的璟王趁机想靠近那律,却被石虎拦住。
石虎不认识璟王,摸不清这人什么来路,但苏乐认识。
苏乐抖着声对那律说,“他是三皇子璟王。”
父亲常去宣王府上,偶尔也会带他们兄妹两去,早上去能看见被检验功课的璟王,像霜打的茄子,而下午去就能看见舞刀弄剑的璟王,神采飞扬。
听父亲说璟王母亲早逝,被皇后接入中宫和宣王一同长大,兄弟俩相差六岁,璟王的启蒙课都是宣王教的,如今苏府和宣王在一条船上,自然也不用防备璟王。
那律向石虎点点头,石虎让开马。
璟王驱马挤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儿听我口令,喊你跑就跑,别犹豫”。
又看了看石虎几人,“你这几个人不够,我安排了十个人一会儿跟着你们,护你们回巴山界,哦,他们说只要提巴山界你们就会信。”
那律点点头,看来璟王什么都知道了,定是与苏府的人见过面。
说完了正事,璟王打了个响指。
黑衣人护着那律几人向着城门口移动。
铠甲侍卫一看,不对啊,这是要跑,扯开喉咙便喊,“拦住他们。”
百夫长第一时间冲上去,这可不能在他手上跑了,定王就永平郡主这一个宝贝闺女,他闺女的话比定王本人还有用呢。
黑衣人刀法利落,配合间极有章法,直奔要害,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百夫长连连吃亏,京城的人都这么厉害吗?不都说京城的人是酒囊饭袋?厉害他也不敢停手,拿出十成力气,这时候不拼命,等人丢了有可能直接没命了。
眼看城门就在不远处,璟王大喊一声,“跑”。
那律一行人头也不回地驾马狂奔,身后跟着十个黑衣人。
铠甲侍卫看着人跑远,心里一阵慌乱,这可怎么交待,没有半分犹豫赶紧回去禀报。
都跑了,百夫长也没了斗志,这些黑衣人不是他能对付的,作为战场老兵,最清楚什么时候该怎么做才能保命,吹响一声口哨,带着人一溜烟也跑了。
璟王看着远去的苏乐,内心一阵复杂,苏丫头,我一定会护着你的,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收回视线带着剩下的人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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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郡主府。
“果然你还是不中用。”
铠甲侍卫跪在雨中瑟瑟发抖。
尹校尉站在回廊下,手里盘着两颗核桃。
“阿枫”
“属下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铠甲侍卫一惊,这是要出动死士了。
“能抓活的抓活的,郡主爱玩,抓不着活的,死的也行。”
“至于地上这个,拖去后山,别弄脏了郡主府。”
“是”
尹校尉盘着核桃慢悠悠进了屋。
铠甲侍卫瘫倒在地,没活路了。
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两个人,将他拖走,世上又少了一个人。
宣德门前停着一辆金辂。
金辂外层为红色,里层为黄色,以金饰装,不涂银,辂箱画有苣文鸟兽,八鸾在衡,金凤二铃在轼前,轮上画朱牙,左侧插大旗,前有四匹颜色统一的赤红马。
原本这旗,旗首为金龙头,衘结绶及铃绥,而现在插着定字帅旗。
这是一辆皇太子出行大驾。
定王端坐其上。
透过雨幕看向巍峨的城墙,在夜色中更显高大、威严、庄重。
圣元二年他就离了京,离京十六年,进这皇宫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小时候在村里,战乱不断,赋税高得离谱,为了凑足税钱一家人饿着肚子,弟弟妹妹饿死了,娘被流民拖走了。
最后只剩下他和爹爹。
爹爹在娘死后性情大变,带着他一路打进京都,坐上那个位置。
有人跟他说你父皇当了皇帝就不仅仅是你的父皇了。
新亲亲出生后,他被派去和卢老将军学习兵法,因为他学不好四书五经,唯独对带兵打仗一点就通。
他以为是有了新亲亲所以父皇就不再是他的父皇,他努力打仗,守卫着父亲的江山,九死一生。
只要他不断立功,父皇就不会忘记他,原来是他错了。
“王爷”,贺慕言开口打断了定王的回忆。
定王回过神,“军师,何事?”
这是能写上历史的时刻,贺慕言在车厢门口理了理衣袍,正了正幞头,一拱手,说道,“宫门已开,里面都安排好了,您可动身了。”
定王点点头,贺慕言向外打了个手势,金辂缓缓前行。
进了宣德门,走过大庆门,来到大庆殿。
侍卫上前打开伞,定王下了金辂,走进大殿。
“逆子”
圣元帝抓起一支烛台砸出去,双眼瞪圆,形如怒目金刚。
两旁的士兵齐刷刷抽出刀等着命令。
定王不躲不闪,烛台砸在脚前,对士兵摆摆手,“下去吧”。
士兵列成两队从大门出去,贴心地关上大门。
定王目光直勾勾地看看已不再年轻的父亲。
是,在他心里,他还是他的父亲,而不是父皇。
有多久没这样仔细看过父亲,他不记得了。
眼前的父亲既熟悉又陌生。
定王环顾一周,大庆殿没有椅子,他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背对着圣元帝。
“记得八岁那年,还在莫山村,隔壁大娘看我饿了好几天,悄悄塞给我一块饼,那块饼硬得能打死一只鸡,但那是当时唯一的食物。”
“我揣进怀里拿回家,用热水泡开分给了娘、大弟和小妹,父亲回来摸摸我的头说我有做哥哥的担当。”
圣元帝缓缓坐回龙椅上,似乎也回想起了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九岁那年冬天,是我见过下得最大的一场雪,我们抱成一团都感觉不到热气,于是我想捡些柴回来,没想到摔下了山,父亲带着人找了我一天一夜。”
“我以为我要死了,父亲脱了衣服用身体替我取暖。”
“十一岁那年,赋税突然增加,原本就吃不饱,这下更吃不饱了,弟弟妹妹饿得受不了,什么都吃,结果……,娘亲也因此疯疯癫癫,父亲抱着我哭了一整晚。”
圣元帝似乎也想想了自已另外两个孩子,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十三岁那年,村里来了很多流民,是我没看好娘亲,让她被流民捉了去……”,说到娘亲,七尺男儿早已泪流满面。
“我,您的大儿子,从十四岁开始,您说要挣一条活路出来,我就跟着您,一路打到京都,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以为我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哪怕这个家就只剩下了我们父子两。”
定王突然站起来,红着眼,踹着台阶,用力嘶吼着,发泄着多年来的不满,“可为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不一样了!是因为有了权?是因为你当了皇帝?还是因为你娶了叶氏,又生了个儿子?”
“我呢?你想过我没有?这十六年有没有写信问过我?有没有担心过我?”
“青儿”,圣元帝喊了一声定王小名,是,他是亏欠大儿子的。
“你别喊我!你当了皇帝,娶了个会之乎者也有学识的新妇,又生了儿子,我就碍了你的眼,你就把我踢给卢老将军,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啊,你都从没下过旨让我回京,从来没有!”
“我以为你忘了我这个儿子,我努力镇压四方,从东到西,从北到南,九死一生,我想用战功引起你的注意,让你不要忘了我”,定王哭着嚎着内心的心酸,眼泪鼻涕糊了半张脸。
“你呢,就给我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头,我要这名头有什么用!”
“青儿!”圣元帝提高音量,看着哭嚎的大儿子,心痛如刀绞,一脚踹上定王肩头,想让他冷静冷静。
定王被踹倒,蜷缩在地抽噎着。
圣元帝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不仅学不会四书五经,连基本的形势都看不清。
“是,我是没关心你,不是因为我坐了皇帝,也是因为我做了皇帝。”
“你以为一国之主那么好做?我一个草根农民,从坐上这个位置,没有一天我睡踏实了,我不怕回到以前,我只怕比以前更难,连命都会没了!”
“你当了十来年的大帅,难道没有学会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对朝堂的分析?对你自已处境的分析?”圣元帝伸出手掐着小拇指的指尖往定王面前送。
“在你爹之前这个朝堂就是个四处漏水的筛子,势力派系盘根错节,我若不将你送出去,你在这京都就是最好的靶子,也是最好的傀儡!”
听到这,定王一跃而起,“什么靶子,什么傀儡,你就是觉得我笨,玩不转他们,那二弟就能玩得转了?你要把皇位传给他!”
圣元帝惊讶地看着定王,他是怎么知道的?
定王抹了一把脸,扬起下巴,“我说中了吧!到头来你心里还是没有我这个儿子。”
原来是这样,还是为了那个位置。
圣元帝一瞬间突然老了十岁不止,不由得怀疑自已的做法是否正确。
当年当他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连自已都难以置信,朝中大臣纷纷献女,他明白,自已能有这一天只是时势造英雄而已,没有过硬的本事,掌控不了朝堂就会沦为傀儡,百姓更加难以生活,于是他百般思量选了前朝帝师之女,诚心求娶。
一来是给他这个草根皇帝补补课,如何做好一个皇帝,他听过叶老的大名,是个心怀天下的大儒,在他的教导下定能让大夏国走上正轨。
二来是给他这个草根皇帝出谋划策,如何清理朝堂,让好的政令能够真正惠及百姓。
他观察了一年,长子不适合朝堂,所以才让他跟着卢将军学习兵法,他安内,长子攘外,远离朝堂,给他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头,就算二子坐上了皇位,长子依然能安穏一生。
二子宣王,由叶氏精心教导,从小学帝王之术,四书五经,又有叶大儒的门生在身后支持,相比之下比长子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至于三子璟王,他明白了,许是叶皇后早就看清了,才让璟王从小习武,大夏国总要有一个出色的武将成为定海神针。
这一刻他开始佩服年纪小他十四岁的皇后,有这份清明,这份远见。
世家大族历经百年的沉淀,将精华倾注给下一代,这是他远远也赶不上的。
想到这里圣元帝也清醒明白起来,又恢复了往日上朝时的那个圣元帝。
“你不合适!”圣元帝一口回绝,慢慢走上台阶坐上龙椅上。
“你就是嫌弃我不如二弟聪明,可你怎就知道我不行?”定王十分不服气。
“说你不行,你就不行。”圣元帝也来了脾气,大夏国子民千千万是能让你随便试的?简直儿戏!
定王眼神陡然狠厉起来,与刚刚如小儿般的神情判若两人,这才是真正的定王。
“你说不行,我偏要试,我要让你看看我到底适不适合!二弟逃出京都了吧,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你!”圣元帝一个字还没说完便被定王打断。
“来人”
大庆殿的大门被打开,进来两名士兵。
“带皇上回福宁殿休息,好生侍候着,一步不得离开。”
“是”
说完,定王拂袖离开,剩下圣元帝眉头紧皱,五味杂陈。
寅时,暴雨收了势,转成绵绵细雨,但天空仍旧乌云满天,让人压抑。
每个人浑身湿透,蓑衣成了保住体温的工具。
苏乐终于体力不支昏昏欲睡,随着马背的起伏,额头一下一下砸着那律的胸膛。
那律察觉不对,伸手覆上苏乐的额头,“乐儿发热了,烧得厉害,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一名黑衣人驱马上前道,“再走十里,有一处小院,是……联络点,可以去那里。”
联络点?那律目光深沉地看着他,那人不慌不忙任由打量。
“走吧,你带路。”
黑衣人驱马上前带路。
那律几人跟在身后,石虎给那律打了个眼色,那律摇摇头,从离开巴山界来到京都,很多事他都是一知半解,不知全貌,也无从判断,都是凭直觉做事。
没多大会儿,一处小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黑衣人快跑两步上前有节奏地扣响门环。
木门打开,一身农妇装扮的大娘探出头来。
黑衣人拉下蒙面冲大娘笑了笑,“屈大娘”。
“哎哟,路大人,这么早,哎哟哎哟看我,您肯定累了,快请进,请进。”
屈大娘一面招呼着黑衣人,一面转头向里喊道,“他爹,路大人来了。”
男人听见声音忙披上衣服也跑出来,迎进所有人,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关上大门,呵斥着自家女人,“嚷嚷啥?”
一边呵斥着屈大娘,一边招呼着,“屋后的马棚里,有草料,随时备着呢。”
“屋里头的,赶紧打水,让他们洗洗,看看这一身的泥,再做点吃的,路大人你们到坑屋去,里面暖和,这刚开春,还冷着呢。”
男人嘴上忙个不停,女人被支使得团团转。
那律抱着苏乐第一个进了坑屋,屋里确实暖和。
屈大娘正好端着热水进来,一看有个娇滴滴的小女娃,面泛潮红,放下热水盆就过来伸手一摸,“哟,都热得烫手了”,再一摸衣服,“这可不行,得把湿衣服都换掉,去我那个屋吧”,说着就往外走。
那律犯了难,去吧,他不能给丫头换衣服,不去吧,这丫头身上的东西很重要。
屈大娘见人还不出来,“愣着干啥,可不能再烧下去了,得赶紧。”
是呀,得赶紧,都什么时候了,一咬牙,跟着去了另外一间屋子,守着屈大娘脱下苏乐第二层衣服,抱着衣服就去了厨房,守在灶边细心烘烤。
好在是丝绸的料子,灶里火势大,没一会儿就烤干了,那律叠好衣服仔细揣进怀里,心才放回肚子,出了厨房,向屈大娘屋子走去。
屈大娘不在,石虎在,门口还站着领路的黑衣人。
石虎笨拙地从苏乐头上摘下手帕,放进一旁的凉水里浸湿拧干,又搭在苏乐的额头上。
那律来到门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石虎,问道“说说吧,你主子是谁?”
黑衣人毫不意外,璟王交待过,如果他们问起来,如实回答便可,“在下路六,隶属皇城司。”
那律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路六,“你可不像皇城司的。”
路六摸摸鼻头,他确实不像看城门的,“皇城司里有个探事司,圣元三年由皇上亲自筹建,圣元十六年交给宣王,今年宣王交给了璟王。”
探事司?没听过,但这名字听上就明白,探查京中隐秘之事的地方,有本事做这些事的人定然也不会从皇城司里调拨。
“以前在哪?”
“禁军殿前司。”
那律竖起大拇指,能进殿前司的都是军中拔尖的人。
这时屈大娘端着药走来,“让让,让让,别堵着门。”
两人向门两边让了让,路六一抬下巴示意刚进门的屈大娘,“她丈夫是探事司退下来的老察子。”
那律点点头,心里感激璟王为他们安排的一切,考虑周到。
屈大娘很有技巧地给昏迷的苏乐喂药,一碗药很快见了底,放下碗,扯过一床被子又给苏乐盖上去,“这丫头长得真俊,发发汗就能好了”,说着收拾完东西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那律找了把椅子搬到床边守着苏乐,靠着床闭眼休息,石虎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梦里的苏乐陷入了一片迷雾中。
她走了很久很久,走累了,就躺地上歇息,这块地暖洋洋的,躺下了就不想起来。
不知道休息了多久,一道光照了过来。
苏乐爬起来向着光的地方跑,跑着跑着,光团越来越大,她也越长越大,长成了前世二十五岁的模样。
她一脚踏进光里。
这是个病房。
躺着的不就是八岁的自已吗。
病床的一端站着两个人,两个生了她却又陌生的人。
说是父母,却没怎么见过,每次见面他们总会不停地吵架。
苏乐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她听够了。
那一年,她得了骨癌,医生说就算锯了腿也活不过十二岁。
她拒绝了,反正也活不过十二岁,为什么还要失去腿。
她不能去学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管家,唯一能陪伴她的只有书,满屋子的书。
记得有一次骨癌发作,被送进了医院,那是她唯一一次住进普通病房。
隔壁的小孩也是骨癌,每当他疼的时候,他的妈妈都会摸一摸,吹一吹,给他讲故事,等他睡着,他妈妈就躲起来哭。
从那以后再也不肯住普通病房。
父母给她找了全世界顶尖的医生,让她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得到延续,她不明白,既然不爱她,又为什么让她活着呢。
她也很倔强,一声不坑荵受着每一次化疗带来的副作用,熬过了一晚又一晚,像蚂蚁啃食骨髓般钻心的疼痛。
日复一日,早就习惯了这种难受,不熟的人从她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来。
二十岁那年,管家说父母双双死于飞机失事,她没有哭只是很诧异,两个如此喜欢争吵的人为什么会坐上同一架飞机。
现在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拿着他们留下的财富,帮助了很多爱孩子又没钱看病的家庭,看着他们开心,她也很开心,好像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她再也没接受过治疗,直到病情恶化,默默死去。
苏乐不想再回忆这一世,转身想走,又进入了一片光幕。
她听到了拨浪鼓的声音,睁眼一看,娘亲!那个给了她全部母爱的人,眼泪瞬间挤满眼眶滑下来,她想用手摸摸娘亲的脸,却发现手变小了,她变成了婴儿。
“娘,妹妹怎么哭了?”
是哥哥,那个拿了两个窝丝糖自已舍不得吃,放在怀里粘成了一团的傻哥哥。
苏乐费劲地转过头看着脸色红润的哥哥,呀,还有小姑,泪水又滑了下来。
“妹妹别哭,哥哥有糖,给你吃糖。”
苏承薇推开苏安的手,“妹妹还小不能吃呢。”
“看看我带了什么回来,都是你们爱吃的,妹妹今天乖不乖啊。”
“爹爹回来了”,苏安爬下床向着门口的人奔过去。
苏乐看着从发着光的门里走进来的苏承宁,笑得一脸甜蜜,自从姑姑、娘亲和哥哥走后,她再也没看见过了。
真好,他们一家又团聚了。
苏乐从婴儿长到一岁、两岁、三岁……六岁。
梦外。
那律急得团团转,“实再不行,我带着她去镇上找大夫。”
路六真怕他一冲动就这么干了,忙道,“风险太大了,这两天到处都是定王的兵,咱能躲在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律揪着路六的领子低吼道,“那你说怎么办,她已经烧了两天两夜了,再烧下去,人就没了。”
路六挥开那律的手也急了,“那你说怎么办,只要你一出去,不等见大夫,先见了阎王。”
石虎眼见不对,上来拉开两人,劝道,“都别急,这是急就能解决的事儿吗?”
那律颓然地往床上一坐,喘着粗气,整个人塌了一半。
这时,屈大娘抱着一坛烈酒进来,扒开碍事的那律,“实再不行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了,烈是烈了点,但总比没有办法好。”
屋里几人都看着屈大娘。
“别看了,出去出去出去,几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懂”,说着就起身赶人。
梦里。
苏乐每天腻在娘亲怀里不肯下地,娘亲在哪她就跟到哪儿。
娘在,家就在。
“乐儿,你该回去了,回到你的世界,过你的日子。”
苏乐抬起头疑惑地问道,“娘,你在说什么呢?”
向瑜玥很是不舍地将苏乐抱进怀里,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娘这辈子很开心有你这个女儿,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可是娘不能再陪你了,时间到了。”
苏乐慌了起来,用手死死抱住娘亲的腰,“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
眼泪珠子成串成串往下掉。
向瑜玥轻轻地为她抹去眼泪,捧起她的脸,叮嘱道,“乐儿,娘会在天上看着你的,记住了,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好好活着,活下去。”
苏乐不知道娘是怎么离开的,一转身就看见娘牵着姑姑和哥哥的手,微笑地站在发光的门里。
唱着她最喜欢的歌谣,“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身影渐渐消失。
苏乐追上去,一边哭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娘,哥哥,小姑,带我一起走吧,不要留下我。”
听到这话的那律,一个大男人没控制住眼泪夺眶而出,走到床前握住苏乐的手,笨拙地哄着,“丫头不哭,还有表舅,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石虎看得心里堵,走出了房间。
路六这个见惯了隐私手段的大男人也默默地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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