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断然想不到沐厌离会如此做。两人住在同一个宫宇下那么多年，江澈并不了解她，只知道听她的话，做好自己的事。
这个女子经常外出斩妖，有时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因而少年早早养成了做饭的本领。
他和沐厌离都是正常的接触，甚至谈话也不多，就那样过了许久。
江澈拉起被子盖过脸颊，丝丝香气不断涌入他的鼻子，让他忍不住吸了几下，脸红的不像样子。
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沐厌离起了身，随即他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沐厌离并不避讳他，换上了舒适的寝衣，又解开束起的发髻，头发如丝绸般柔顺滑下，垂到腰侧。
江澈微微从被子中探出头去，什么都没看到，迟了。
他刚探出头，眉眼中就出现沐厌离的身影，沐厌离也正看着他，神色一如既往，只不过穿着寝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心脏猛跳几下。
女子褪去宽松的道袍，着上紫色寝衣，优美的线条显着。
他又缩了回去，像只没胆子的乌龟。
江澈心里觉得：师尊好像没那么冷冰冰的，多了说不出的感觉。
沐厌离又躺进被褥，把他拉到身边，紧紧挨着。
“小徒弟，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是你师父，你该跟我说的。”沐厌离像念词一样，轻声嘀咕。
江澈觉得师尊此刻的声音像他吃过的甜糖那般甜。
江澈没有答话。
“看着我。”沐厌离把江澈的身子扶正，让徒弟的眼里出现自己的脸颊，吐出的气打到脸上。
江澈发现沐厌离似乎也有点慌张，并不是表面那么平静。
沐厌离柔荑轻捏江澈的面颊，轻启朱唇，认真道：“小徒弟，我们师徒间该是能够谈心的，不是冰冷冷的。”
江澈被迫与她互相对视了许久。
“快睡吧。”沐厌离松了手，柔着声音。
这个女子的眉眼收了回去，望向宫殿顶的砖瓦，贝齿微咬下唇，怔怔出神。
之前她和自己的师尊就是这样躺着，只不过现在身边换了个人，身边人换成了她的徒弟。
她的师尊陪了她几年，现在不在了。这个小徒弟又能陪自己几年呢？
若是他走了，自己又要一个人了……
沐厌离内心轻叹：身边多了个人，到底是不一样。
沐厌离注视江澈的身影很久，侧过身子，伸手将江澈轻轻拉到自己的怀抱里，双臂环在江澈背上。
她想起自己的师尊就是这样搂着自己，关系很亲。
“小徒弟，就这样陪着我好不好?。”沐厌离轻轻的说，一脸期盼。
江澈闭着眼睛，嗫嚅道：“嗯，我听师尊的。”
沐厌离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转瞬又逝去了。
……
岁月匆匆过。
江澈还是经不住逗弄，每次都会红脸，沐厌离也越发喜欢他了。
她的内心慢慢有了规划，掐着指头，就等徒弟长大。反正他听自己的，横竖又不会吃亏。
江澈好像天生就是怕沐厌离的，他对于沐厌离的话从来生不出反抗之意，他没怎么接触外人，只是随着沐厌离长大，养成了这个性子。
……
“呆徒弟，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沐厌离的话语还在江澈耳边回响。
他的字是沐厌离教的。
年幼的江澈指着词典问：“师尊，什么是喜欢?”
沐厌离摇头不语，她那时不知道怎么形容，无法回答。
此后江澈便没再问过，可沐厌离没有忘，记在心上。
后来，沐厌离捉着他的手，摇晃道：“大概是想到一件事就会高兴，想这样做。”
“就像现在这样，我想这样做。”这个女子补充答道。
沐厌离看见江澈这个样子，别过脸，一抹极淡的笑意浮现，那唇角挂上了弧线。
不知何时，她慢慢恢复了师尊在时有的微笑。她跟江澈在一起，总感觉心头舒畅极了，很不错。
饭后。
江澈跟着沐厌离的身后，又来到了女子的寝宫。
“制好的丹药。”沐厌离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东西来，递给江澈，柔声细语。
江澈轻轻应了一声。
他小心地从沐厌离手中接过白瓷瓶，瓷瓶个头不大，打开塞子，丹药满满当当，却没有多少。
沐厌离说道：“这是气海丹和筑基丹，你先拿去用。”
气海丹可以扩大人体气海容量，气海能蕴含多少灵气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修行道果的高低。
筑基丹是挖掘人体内灵藏的无上宝药，丹药材料不好找，相悖的材料属性又注定此物极难制成。
这种丹药有价无市。
人的体内是有灵藏的，修行者的天资既看灵藏储藏的多少，又看先天觉醒的数量。
有些人的灵藏先天觉醒少，就要借助各种天地宝物来帮忙，变相刺激出更多，从而夯实修炼根基。
同理，炉鼎亦是如此。
通过术法采取修士体内灵藏或道果，反哺己身，达到更上一层楼的修为进境，只不过用这种手段夺来的实力往往比较虚浮，无法完全驾驭。
修士的第一处灵藏是筑基灵藏，灵藏开启后可以搬运天地青玄气，并借助青玄气凝气成丹。
灵藏开启时间有限，过了时限还未凝气成丹者，将终生止步于筑基境界，没有更近一步的机会。
凝聚青玄气成丹后，修士将初步拥有御剑飞行的能力。飞行时间一定程度上由青玄道果的底蕴决定。
沐厌离用灵气丝探过，江澈体内灵藏容量不少，只不过先天觉醒的少，所以天资孱弱，比不上旁人。
她早早就想好了，托紫恒仙尊给徒弟炼了一些丹药，灵藏开启后再抹上增强青玄气吸收力的药膏。凝气成丹、证道果位不过尔尔。
沐厌离合上抽屉，对江澈说道：“你回去吧。”
江澈收好瓷瓶，离开了。
深夜。
沐厌离站在大雪之中，清眸看白茫茫遮住了远山近景，天地都被这种色泽盖住了，再无其他色彩。
女子只觉得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大，她只不撑起灵气罩片刻，一身尽染白绒。
“山河共色。”沐厌离叹息。
……
沐厌离一个人走到江澈屋子，无声无息。
石面流莹，月辉皎皎。
她就坐在徒弟的床头，看着江澈的样子。
她的徒弟已经睡熟了。
沐厌离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
不过，人都是自私的。
自己这个徒弟可能会碰上比她更年轻、更漂亮，又恰好喜欢他，他也喜欢的女子。
若是到了那时，他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乖巧地听话?
“你愿意陪着我吗？就我们两个人，不许有其他人。”沐厌离弯下身子询问道，却又似自语。
江澈睡熟了，得不到回答。
不过，沐厌离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
口头的回答她不在乎，说到底，一切事物都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女子站了许久，怔怔出神。直到有极轻的声音响起，才回了神。
沐厌离垂下好看的眉眼，望向自己的掌心。只见空中有微弱的冰屑飘飞，骇人的寒意弥散。
女子摇了摇头，迈步走出了徒弟的屋子。
若非如此，今夜沐厌离是会叫江澈陪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