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昨日深夜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到破晓时分,人们行走的官道这时依旧是湿漉漉的。
偶尔刮过一阵风,三月的风虽不似冬日里的风那样凛冽,但也携带着丝丝寒凉,让路上的行人不得不拉紧了衣衫,街市上早起出摊的伙计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当街可见的蒸笼随着旺烈的炉火,冒出了腾腾的热气。
天刚刚泛白,城门守卫的兵士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晚上关闭的城门,忽的一阵阵马蹄声响起,只见刚打开的城门突然飞进了一匹快马,不待城门下的军士上前盘问就飞驰而去,消失在官道尽头。
“骑马的停下接受检查。”
“哎,哎,哎,说你呢,骑马的!”
“好啊,老子在这呆了三年了,还第一次见这么嚣张的。”
一名军士大叫着就要就要上前追赶,在他旁边另一个人好似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急忙拦住了他。
“你干嘛去?”
“去追那个小兔崽子!”
“天子脚下,咱们这可是京都,凡是进城可都要检查的,你看老子不把他抓回来,老子就跟你姓。”
上前的另一个相同服饰的军士急忙拉住了他的腰带,差点把他拉一个趔趄。
“你干什么?”喊着抓人的军士试图拍掉抓住它腰带的手,但是他没有成功,因为另一个军士用仅能让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要是当我是兄弟,你就别去...”
“李涂,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把你当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抓人的军士身形一顿,转过身来,面带疑问地盯着李涂。
“哎呀”,李涂揽过他的肩膀把他的头和自己的挨在了一起小声说,“石磊,你疯了,你没看清,我可看清了。”
石磊只听他接着说“刚才马上那人穿的可是上等的绸缎制成的袍子,能穿这种衣料的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就是朝中三品以上人家的管家,咱们可招惹不起,而且啊,我看这人八成是哪家的体面下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啊,但凡是哪家的少爷最不济也会在身边带个小厮随从,你看他就孤身一人,再者这公侯府中的少爷,勤奋好学的肯定在书院或者家中学堂,就是那些街溜子不睡到日上三竿谁出来,这么急急火火地策马进城的肯定是被主家派出去办事的。”
李涂停顿了一下,望着马匹绝尘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而且,这回这个人的主家交给他办的事肯定是万分火急的事,不然不会这样急躁。”
石磊闻言冒了一后背的冷汗,还好自己听劝,没有去追那个人,一想到刚刚自己要是追了上去,拦了人家的要事,或者知道了什么阴私,怕是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向李涂深深地作了一揖,“今日之事多谢李兄指点,若是李兄你不嫌弃,我石磊今后就跟着你干了!”
京城中一处中等大小的府邸内。
“是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现在是寅时一刻。”
“已经是寅时了?”,男子浑厚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
“夫人说,老爷您昨晚上写折子写的太晚,吩咐小的今日晚一点......”
“快拿我的官服来!”
大周的朝服制式虽然不似前朝那样复杂,却也有些繁琐,男子挥开小厮的手,一手抓着官帽一手系着扣子,迈出了房门。
这个写折子写到深夜的正是大周朝的监察御史,白祉毅,年仅二十三岁,是朝堂上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他昨日傍晚与诸位同僚聚在一起议事,天黑了才回家,一回到自己家就扎进了书房,不仅仅是他的夫人没把他叫出书房,连他五岁的小儿子来叫他,他也没有答应。
待到他乘着马车匆匆赶到时,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准备上早朝的大臣们,今天是摄政王第一次正式处理政务,五天前在早朝上告假说自己抱病的镇国公也透出消息今日已经病愈要上早朝,众位大臣正在宫门口排着队,但是离好远就能听见小声说话传出来的嗡嗡声。
就见前面来人唤各位大臣往里走了,他忙整理了一下自身衣服上的褶皱跟了进去。
当各位大臣进了宫门在大殿门外站定之后,有太监鸣鞭,奏乐,这时皇帝穆寒清宴走进了早朝的明德殿,身后跟着内侍、伞盖与团扇。
皇帝在龙椅上坐下,随即再次鸣鞭,众位大臣都提紧了精神顺着台阶进入了殿内,各位大臣纷纷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站好。
小皇帝还是第一次看见的那个样子,没有什么改变,台阶下最前方的是两位王叔,简王和陈王,只不过略侧后他们半步的地方多出来一个人,他官帽下露出的头发略有花白,但是精神旺盛,身躯挺直完全没有一个老人的老态龙钟之感。
陈王穆寒明昰环顾四周,突然点了鸿胪寺卿,“郝大人!”
正在殿内角落站着的鸿胪寺卿一激灵,“臣在。”
“你且看看,今日可有人缺席吗?”
鸿胪寺卿郝敬康闻言苦笑一声,“回王爷,这...这...确是有一人未到。”
“本王问你的话是你分内之责,你何故吞吞吐吐。”陈王穆寒明昰似笑非笑地看向鸿胪寺卿。
“这...今日未到之人是摄政王殿下,这...下官不好...”
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鸿胪寺卿悄悄松了口气,赶紧缩回了角落里。
“怎么,陈王这么想要见到本王吗?”百官闻言都纷纷转头,就见到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跨入殿内,依旧是戴着银色的面具不见他的容颜,颀长纤细的身材透露出他高贵淡雅的气质,黑亮而垂直的长发拢在身后由一条金色的丝绦系住,眼中泛出的笑意却暗藏着锐利的深邃,一时之间,有站在殿内的大臣想到,这摄政王根本不像是先皇的养子,这般的气质,应当是先皇亲生的儿子才对,想到此处,不少官员看向摄政王的眼神热切了起来。
“本王——”
“抬上来!”穆寒清沂没有给陈王说话的机会,反而朝殿外挥了挥手。
众人就见,两个摄政王府的亲兵侍卫合力抬上来一把椅子,那椅子不是普通的单椅,上面是苏绣的垫子,柔软顺滑,椅子的边角镶金,整体宽松,足可以让一个人半躺在上面。两个亲兵抬着椅子走到正前方,将椅子放下,向摄政王行礼之后就退下了,徒留下一众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官员。
“呵,”陈王穆寒明昰气笑了,“穆寒清沂,你这是什么规矩?”
摄政王穆寒清沂不曾理会他,径直走到椅子旁边,向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抱拳一礼。
“见过陛下。”说罢,直接在椅子上坐下,半个眼神都没看一旁气鼓鼓的陈王。
还是与陈王站在一处的简王穆寒明离出了声,“消消气,消消气,你与他计较干什么......”
大殿上的气氛此时有些尴尬,众人都低着头,这件事往小了说可以是,摄政王还没有适应早朝的规矩,往大了说就是藐视君上,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这时,有眼尖的内侍看龙椅上的皇帝并没有什么表示,又看下面的气氛实在是太过诡异,开口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礼部侍郎上前行礼,“臣以为摄政王此举实在不妥,还是请陛下另寻贤臣辅佐。”
摄政王穆寒清沂扫了文武百官一眼,冷笑一声,“那么,各位大人的意思呢?”
“各位大臣还真是清闲,连本王做什么都要管上一管”,穆寒清沂语气散漫仿佛自言自语,却又回头,清冷的眼眸如电般射向各位大臣。
“本王五日前方从兖州回来,得到线报,据本王所知,今年扬州大旱,直到现在还没有一滴雨落下,你们不去想想怎么决定条陈,赈灾安民,反倒在这里纠结这些枝叶末节的事情?”
“兵部尚书,本王记得去年腊月与北狩在北境有几场交战,虽然不大,但是本王怎么听说北境的将士在上前线的时候,数九寒天的天气连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你可解决了?”
兵部尚书忙回答,“需要军需配备的兵士总数已经明了,已经安排人加紧筹备了,想来不久就能发往北境,摄政王无需忧心。”
“可本王怎么听说你们兵部这件事拖了三个月,直到现在还没有解决,你说说你们平日里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这...王爷,这事绝无仅有啊,我们兵部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地办差啊。”兵部尚书直接就跪了下来。
穆寒清沂接着说。
“还有你,三月春耕,你们工部是不是也该统计一下,改修的水利,好给户部报个数?”
“这...是。”被突然点到的工部尚书不敢反驳,直接应了声是。
各部的大臣听着这一句句话,心头一颤,心想这摄政王不是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怎么对朝廷内政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原本想着不过是一介武夫,在朝堂上也不过是耍耍威风,摆摆他摄政王的谱,顺从他几日,满足他新晋上位的虚荣心就罢了,现在看来应该早做另外的打算了。
接下来这整个早朝的过程中,摄政王穆寒清沂一个一个地问各部官员一个一个战战兢兢地回答,偶尔有官员要辩解,穆寒清沂就叫带来的侍从当众宣读调查结果,被训斥的官员面红耳赤,也有不少官员见如此情形,直接闭口不言。
不少人都觉得今日的早朝实在太过漫长,百官站在殿内不敢轻动,腿站的又酸又麻,直在心里祈祷快些结束吧。
最惨的要属站在前排的兵部尚书,他本来想着跪下认个错,摄政王就会让他起来,毕竟之前摄政王领兵打仗的时候,这关系也算是不错的,可是穆寒清沂一直都没让他起身,小皇帝在龙椅上又分神了,也没开口,他就这么一直跪着,两个王爷,简王和陈王两个老狐狸根本就不插话,他就这样一直跪到了早朝结束。
以至于在内侍宣布退朝时,他一起身由于双腿跪的太麻没有知觉,直接扑进了后面官员的后背上,两人十足十摔在了地上,还是一直没出声的镇国公开口,才罚了三月俸禄了结。
众人一见这个场面,溜得更快了,都怕被摄政王冰冷的眼神再瞄上,原本上朝的时候,官员们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时不时说些话。现在,各部的官员和朝廷的勋贵们一个跑得比一个快,走在最前方的官员甚至在看见宫门的时候飞奔了起来。
于是乎在这个微寒天气的早晨,摄政王穆寒清沂的凶名不胫而走。
然而,早朝上更令人关心的事情不是摄政王做事如何凶残,而是其一,皇帝在早朝的最后竟然下旨,命人将摄政王的座位摆到了自己身边,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言,摄政王总理朝政可着龙袍,戴天子冕琉,并着礼部立刻督办。
其二,监察御史白祉毅直言上书,言大将军权翼私收贿赂,买官卖官,朝中有多人暗中为其所用,是其党羽,更揭露坊间传言,一万成知县,三万提通判,七万与知州,十万为京属。
传闻监察御史白祉毅刚谏言完毕,就被定远侯一脚踹翻在地,不顾仍在早朝,皇帝和文武百官皆看着的情形下直接扑上去动手打人。摄政王震怒,命刑部严查此事,镇国公与两位王爷等均无异议。
监察御史白祉毅在出殿门时,以帕掩面,似乎是面上受了伤,然后被宫中的一顶小轿抬回了府。
是夜,不少官员家中一夜灯火通明。
突然,有人砸京兆府大门,门外有人不顾已经宵禁大声喊冤,旁边更有妇人孩童在台阶下哭哭啼啼。
守门的差官忙去喊醒了京兆尹。
“何人在此吵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