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新皇穆寒清宴第一次上朝的日子。
也是我要作为摄政王上朝的第一天。
早在旨意宣布后的几个时辰里,关于摄政王的流言就遍布了朝野上下,在我探知的大臣里就有很多人想要参奏。
他们还是不服的,或许说我这位新上位的摄政王对他们已经分好的利益造成了威胁。
早朝上众人纷纷请求宗室复验先皇遗旨,更有不少大臣当即谏言,养子怎可居摄政王之位,要求另选贤能。
“够了!”
最后,皇叔吴王在朝上大喝一声,众人这才稍稍安静下来。
“皇兄尸骨未寒,尔等就在此争吵不休,究竟是何居心,这遗诏本王已经验过了确是皇兄所写,绝无虚假,尔等应当照办才是”。
左相暗暗给了人群中的焦御史一个眼神,焦御史当即出列道。
“陛下,镇国公与左相右相为辅政大臣合乎情理,可这摄政王不可轻易设立,长此以往恐动摇国本啊。”
“大胆,此乃皇兄旨意,皇兄定是深思熟虑过的,焦磊成,往日便是你在此聒噪,今日又是如此吗?”简王穆寒明离
“可这不合规矩,养子终究是外姓,怎可忝列朝纲,将我大周江山社稷交付竖子之手,微臣身为御史当对君上谏言”,焦御史仍梗着脖子喊道。
吴王穆寒明昰冷笑道,“只是辅助处理政务,皇兄又不是要传位于他,有何不可”。
吴王话语一转,“还是焦御史,视皇兄为昏聩之辈,视本王这些宗室皇族为无能之人,会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与他人?”
“还是焦爱卿,也视朕为无物吗?”
坐在御座上的年少孩童突然出声,顿时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这,这当然不是,微臣是......”焦御史连忙辩解。
“好了,朕只是命人宣读先帝遗诏,既然两位皇叔已经验过了,没有意见,就宣摄政王进殿吧。”
少年天子打断了焦御史要接着辩解的话,不耐烦道。焦御史环顾左右无人为他开口说话,只得悻悻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宣摄政王进殿——”。
传令内侍的声音让殿内众臣的思维,都集中在了即将出现的摄政王也就是先帝的这位养子身上。
相传他一直征战在外,军功赫赫。
也听说他为人桀骜不驯,不顾法纪。
更有人传言说这位如今的摄政王乃是凶神恶煞,其名能止小儿夜啼。
也有去过边关回来的女子曽言,摄政王俊美无涛,令人一见倾心。
随着一道道传令,一位俊美出尘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身着玄色绣金线朝服,身姿挺拔,浑身气质冷峻铮然。
“臣,叩见陛下。”
众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位新上任的摄政王。
他带着银色面具,仅露出了完美的下颌线,与他眼神交织时,能见的只有一双淡漠的眸子,微微抿起的唇瓣,仿佛在他脸上笼罩上一层冰冷的寒霜。
当然是我,今日我特意为上朝画了眼妆,戴上面具可以掩盖我的真实面容,也让清宴他看不出我的身份。
“皇兄请起。”
端坐在宝座上的皇帝示意我起身。
大周朝堂之上,众人此时正细细打量着一身玄色朝服面沉如水的摄政王。
似乎是惊于坊间传闻,也似乎是在酝酿词句,竟一时无人率先开口。
“摄政王,此次回京是陛下急召,也不知摄政王这紧急从兖州回来,路上可有不适之处,可需要休息一番”。
礼部尚书率先开口道。
“本王奉旨而归,自然谈不上辛苦,尚书大人多虑了”。
我目不斜视淡淡地说道。
眼前男子静立于众人之前,身姿挺拔,后方的大臣只能看见他身上朝服上金线绣着的蟒纹,衣服上刺绣精美,显示出他不可忽视的身份。
“陛下,摄政王远道而归,此次平定民乱劳苦功高,应当让摄政王好生休养几日,消了这旅途劳顿再回朝才是”。
左相手持笏板出列进言。
“陛下,按我大周律法,臣子面君应当实颜以对,今日摄政王戴面具上朝,实为不敬,还请陛下圣裁”,焦御史的声音同时响起。
“皇兄——”
“本王在那领兵时面上受了伤,先皇在时特许本王无论见谁都不必摘下面具。”
我打断了清宴的话,不急不徐的说道。
“御史大人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摄政王戴着面具,是无颜面对君上吗?
按律,见陛下应当是真实面容,不可遮挡,且与陛下回话应当行礼之后再行回话。
如今,摄政王公然打断皇上的话,摄政王这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吗?”户部侍郎在后方问道,语气中多是幸灾乐祸。
户部掌握天下钱粮,是朝中重中之重的部门,可如今却成为了他们捞钱的工具,我听着户部侍郎的话,不禁回想起最近打探来的消息。
真是一群朝廷的蠹虫。
“摄政王常年征战在外军功甚伟,先皇如此旨意,也是理所应当,尔等又何故如此咄咄逼人?”左相回护道。
左相这句话看似是在帮我说话,实际上是暗示我居功自傲,如此低劣的手段,却能轻易地就让众臣在不知不觉中对我产生反感。
果然还是这些老狐狸会说话,若真是个率直的武夫,恐怕不出一月就会被他们蚕食得体无完肤。
我饶有兴致地站在原地,看着下方的一众群臣吵闹不休。
他们只能看见我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仿佛底下众人争吵的事情与我毫无关系。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摄政王上殿,未曾露出真实样貌,乃是殿前失仪,犯了大不敬之罪,还请陛下降罪。”焦御史再次出言道。
我看了看这个头铁的御史,他倒是真不怕死,不过他就没有想过他被人当成刀子使了吗?
这个焦御史,忠直有余,判断不足,还情绪激动,父皇生前就被他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
我暗暗摇了摇头,算了,且先看看情况。
如果他不是太过分,就无视他吧。
“陛下,臣以为摄政王是第一次上朝上不能完全了解朝廷法度,才犯下此错,应当从轻处罚”,右相上前一步道。
右相与左相的功力真是旗鼓相当,若是应下了这句话,就可以直接给我定罪。
“陛下,臣以为.....”
“陛下,臣也以为....”
阶下的众臣纷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直站立在旁边的简王和吴王两人在此时,却一言不发,就安安稳稳的看起了热闹。
直到各位大臣在吵闹了一刻钟之后,吴王穆寒明昰走到各位大臣前方,示意各位大臣保持安静。
“诸位,诸位——,在此争吵不休,实在不成体统,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定夺,本王以为,还是要听陛下如何裁断,各位大人细想想以为本王的提议如何?”
众人心内一惊,心想刚才太过急于争吵竟然忘记了这是在上早朝,纷纷抬头看向龙椅上的小皇帝。
却惊愕地发现小皇帝面上并无愠怒之色,反而见到年岁尚轻的皇帝,此时已经要在龙椅上睡着了,一旁的小太监正面色焦急,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心想还好还好,就算是即位当了皇帝又如何,年仅九岁的皇帝就是个贪玩贪睡的孩童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想要谋求发展还是得与两位王爷交好才是,不过摄政王权力极大,若是好拉拢,也该自仔细思量思量。
更有不少大臣从一开始就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事态的发展。
显然就是一群老狐狸,他们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不到事态明朗的时候他们才不会站队。
“吴王殿下说的是,臣等都听从圣上裁决”,底下的众臣纷纷回应陈王穆寒明昰说的话。
简王穆寒明离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群上蹿下跳,似乎他从来都没有出言讽刺过穆寒清沂这位当朝新贵一般。
这时,一旁的小太监顾不得失礼,大声地咳嗽了一声,“咳咳咳”,却用力过猛一时之间没能控制力道把自己憋的满脸通红,咳嗽不止。
只见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震,眯着眼睛抬头望向下方,似乎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众位爱卿,刚才所言何事?为何都这般看着朕?”
阶下众臣面面相觑,有些大臣在低下头的时候偷偷笑了起来,满眼轻视之色。
静默了一会儿,终于礼部侍郎上前一步道,“回陛下,臣等刚才议论摄政王戴面具上朝实为对陛下不敬,陛下您看.....应该如何处置”
小皇帝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地揉了揉眼睛。
“就为了这个?皇兄你可有何话要说?”小皇帝没有理会出列的礼部侍郎,反而问起了穆寒清沂。
“臣素日就是如此见人,先皇亦言并无不妥,想来陛下也是不会在意的。”
我只略低了低头说道。既然要做这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自然是不能卑躬屈膝的。
“皇兄所言甚是,朕相信皇兄,”皇帝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并不在意穆寒清沂的失礼。
清宴的话让我感到欣慰,在这个时候与其让朝中旧党得意,还不如选择让新的势力加入,这样能够更好地稳固皇权的地位。
“众位爱卿,摄政王乃是先皇留给朕用来辅佐朕处理朝中事务,先皇的旨意就是朕的意思,皇兄既然面容有碍,这面具戴着就是”。
话音一顿小皇帝又糯糯开口。
“众位卿家今日若是无事,且退朝吧,朕乏了,要去休息”。
年轻的皇帝似乎已经困的不能好好坐在椅子上了,歪歪倒倒在龙椅上左右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能栽倒。
一旁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扶着,怕小皇帝就这般睡在龙椅上。
“既然陛下明示,那臣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吴王穆寒明昰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向皇帝身边的小太监道。
“宣布退朝吧”。
我听着这声吩咐,心中已没有了愤怒,父皇才去不久,三皇叔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在明面上掌握权力了吗。
看起来我要加快对朝堂的控制了。
小太监喊道,“退朝——”
闻言正在准备听到退朝二字就向皇帝叩拜离去的百官突然感觉到一袭玄色的身影大跨步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快到众人只能略略捕捉到袍子的一角。
一脸白胡子的焦御史惊楞在地,他不可置信地抬手指着已经不见的背影,手指颤抖着。
“这,这,这竖子如此狂妄。”
突然焦御史直挺挺地冲着殿门跪下不停地叩头,泪流满面。
“先帝啊,您看错人了啊,这哪是能镇国辅政的肱骨之臣啊,您把他养大,他今日这般这就是个没有心肝的白眼狼啊。
先帝啊,您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啊,我大周基业不稳了啊。”
周围早已经是真空地带的焦御史哭嚎不止。
此时各位大臣回头一看御座之上,小皇帝已经经不住困意的侵袭睡着了,小太监正把皇帝往撵上抱。
再回过头来看着在殿中央不能自已的焦御史,都觉得有些头大。
最终还是三皇叔吴王穆寒明昰开口。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几个人把焦大人搀下去,焦大人年纪不小了,要是在这早朝上磕出个好歹来,还得麻烦太医院再跑一趟。”
立于两侧的内侍忙上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伏在地上起不来的焦御史抬了下去。
众人忙完后一看皇帝已经不知去向,还是吴王穆寒明昰再次站了出来,“今日早朝结束了,众位大臣退朝吧”。
于是被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震惊的不轻的百官开始向后退走,出了殿门,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
成国公与简王穆寒明离一起出了早朝大殿,瞧着走在最前方的吴王穆寒明昰摇了摇头。
在局势还不明朗的时候,如此显露锋芒,吴王实在是缺乏考虑,太过心急了。
成国公心想这朝堂之上的事情自己还是先不要参与的好,他又想起自家在国孝之后就要迎娶的嘉宁长公主,心中头疼不已。
先皇这是在逼着他站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