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钟援朝何秀灵的其他类型小说《黄金年代1988 全集》，由网络作家“猪的理想大”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货架上铺满了货。都是学生爱吃的小零食，要说味道可能是一般，主要是趣味性比较强一些，这样一来就能更加的吸引学生。比如说泡泡糖，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最出名的要属“大大”泡泡糖。现在的进价一颗是六分，要卖一毛，甚至一毛二，过两年还要涨到三毛。这东西好吃吗？有点甜，嚼着嚼着就没了味道，有什么意思呢？可以吹泡泡。有的小孩子在反复地学习吹泡泡。会吹的学生在比谁吹得大，又大又白的那种。那么高年级的学生呢？根据前世钟援朝教书时的经验，那些学生吃泡泡糖早就已经不再在为了味道，又或者是吹泡泡。他们觉得，嚼泡泡糖糖的动作很帅，青春懵懂的时候，吸引异性总会将自己最帅的一幕展现在异性的面前。于是嚼泡泡糖的这个行为，就成了展示自我的一种行为。他们一边嚼泡泡糖...
《黄金年代1988 全集》精彩片段
货架上铺满了货。
都是学生爱吃的小零食，要说味道可能是一般，主要是趣味性比较强一些，这样一来就能更加的吸引学生。
比如说泡泡糖，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最出名的要属“大大”泡泡糖。
现在的进价一颗是六分，要卖一毛，甚至一毛二，过两年还要涨到三毛。
这东西好吃吗？
有点甜，嚼着嚼着就没了味道，有什么意思呢？可以吹泡泡。
有的小孩子在反复地学习吹泡泡。
会吹的学生在比谁吹得大，又大又白的那种。
那么高年级的学生呢？
根据前世钟援朝教书时的经验，那些学生吃泡泡糖早就已经不再在为了味道，又或者是吹泡泡。
他们觉得，嚼泡泡糖糖的动作很帅，青春懵懂的时候，吸引异性总会将自己最帅的一幕展现在异性的面前。
于是嚼泡泡糖的这个行为，就成了展示自我的一种行为。
他们一边嚼泡泡糖，一边歪眉斜眼，更有甚者还会将咀嚼这个动作故意夸张，嘴角歪得厉害，还吧唧嘴。
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得认同感。
这些……满满的都是回忆啊！
到了九十年代中期的时候，大大泡泡糖的趣味下降了，于是就出现了“大大卷”，广告上的人物就像被穿上了安全套的沙雕……不知道后来他每当想起……会不会“社死”？
受欢迎的小零食还有很多。
比如“猫耳朵”，又比如早期的第一代膨化食品—虾条。
鱼皮花生、怪味蚕豆……
夜已深，钟援朝早早的就让谢老师和洪老师她们先回去休息了。
钟援朝还得把这些小食品的价格定一定，写一写，保证利润的同时，也不至于太过昂贵，让小韭菜们失去购买的欲望。
正忙着，还没开张的经销部迎来一位客人，不对，应该是两位。
前面一位中年男人，个子不高，戴副眼镜，头发压在头皮上，整体朝左偏，像是汉字的一撇，不蓬松的质感看起来像假发，还在额头上兜出一道弧形的刘海。
天气已经热起来，还穿长袖白衬衣，加一件外套的打扮，这让钟援朝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位中年男人的潜在身份。
这年头，能打扮得这么周正的，或者说有条件这么穿着的，恐怕也只有官方人物了。
钟援朝不知道他是谁，但看来面善，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子笑呵呵地问，“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钟援朝说，“你不是也一样没休息吗？”
中年男子本来想说，“我们不一样”，但是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合适，于是就说，“给我来包西湖。”
钟援朝从架子上拿了一包递给中年男子，当找还他两毛钱的时候，中年男子也惊讶，“为什么比外面还便宜两毛呢？”
当然要便宜两毛咯，在摸不清楚你是谁的情况下，还是小心点好。
别生意没开张，先翻了车。
不过钟援朝表面不动声色地继续定自己的价格，喃喃地说，“这家经销部不以营利为目的，主要还是为了解决退休教职工退休工资的问题。”
钟援朝狡猾了，不知道这人的身份背景，但是知道他也许是官方人员。
话就得一半真一半假地说。
反映问题是真，不以营利为目的是假。
先给自己立个人设，后面的事情都好谈。
如果这人就这么走了，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可是这个中年男不但没走 ，反倒对钟援朝刚才说的这番话很有兴趣的样子。
“这是罐头厂的厂办子弟校，退休教职工的待遇也该由罐头厂来负责吧？”中年男人随口问了一句。
钟援朝说，“厂里有厂里的考虑吧！”
“在解决方式没出来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自救，总得保证生计。”
“所以就搞这么个经销部，能解决几个退休教职工的问题就解决几个。”
“所以价格比外面低一点，更有竞争力一点。”
竞争力？
听到这三个字时，中年男人变得更有兴趣，“你是……这个经销部的负责人？”
钟援朝想了想，“我刚调到学校的退休办……算是吧！”
“这个经销部也是你搞出来的？”
有种背黑锅的感觉，钟援朝破着头皮说，“总得有人带这个头，开这个先例嘛……嗯？”
钟援朝有种口不择言之后的后悔，朝中年男人干笑了两声，“多了几句嘴，别见笑，对了，你们是……”
中年男人摆摆手，“没事，我们也就是转转。”
说着，中年男人还给钟援朝散了支烟，聊了几句之后才离开，临走时，还做了一个自我介绍，“我叫谢坤！”
“我叫钟援朝！”
“援朝……名字好记，我记下来了！”
等人走了之后，钟援朝这才放下笔，琢磨刚才的细节。
门外没进来的那个显然是中年男人的下属，或者叫下级，他一直试图提醒中年男人注意时间。
然而这个叫谢坤的没有理会，也并不在意他的意见。
至少在身份地位上，就已经说明这人的不普通，不过钟援朝还是想不出来这种眼熟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而且谢坤的名字也挺熟悉的……
再想想自己刚才的那些话，虽然没几句，不过已经将自己的出发点说得很明白，这样一来，也可以将责任降到最低，万一是有官方来暗方违规经营的，至少能说得通道理。
钟援朝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的自保。
这生意还没开始呢……不会就要这么黄了吧？钟援朝嘀咕了一句，再次清点货物。
湖城罐头厂大门口的路边上停着一辆老“海城”汽车，这年头的乌龟壳子一样的轿车还是一个很洋气的造型。
这样的轿车，自然不是什么私人的。
轿车的后排，刚才买烟的谢坤在车内休息，一直等到凌晨三点多。
车窗外在这个时候居然热闹起来，一辆辆大卡车拉着货来到厂门口，就已经有人爬车，将上面的一捆捆的笋子给弄下来。
差不多五六十斤一捆，经过他们手工给笋子扒开之后， 这一捆能让他们挣上两块多的工钱 。
这简直就是一个美差。
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不禁感叹，“一家湖城罐头厂，养活的不仅仅是里面的工人，附近的百姓也跟着受益。”
“只是，罐头厂的销量真的有这么好吗？”
谢坤的话语当中带着质疑，同时也有一丝惋惜。
对钟援朝的到来，邱婧一并没有多意外，抬眼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书本上。
光线实在太暗，钟援朝下意识去拉灯的拉线，这一拉才后悔，好像灯泡粗了。
要换的话，刚才自己拉的是开，还是关呢？
要换灯泡，还得看命大不大。
钟援朝急急忙忙地回了一趟家，拿了一个灯泡，顺便把昨天剩下的葱也给带上……对了，还带了一把面条。
回到邱老师家里的时候，钟援朝小心翼翼地换上灯泡，这昏暗的房间当中重新有了光 。
然后看了看破家里，果然没剩什么吃的。
邱婧一露在长袖外的手腕，除了老年斑之外，就是皮包骨头，精瘦的样子，说明她长期处在营养不良的情况下。
学校那边从来都没有过问过吗？
钟援朝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邱婧一始终都没看他一眼，全然把他当成一个透明的。
一个连饭都没得吃的老太太，却坚持地享用着精神食粮，这样的老人，不管现实中是如何的贫穷，她的精神上一定是富有的。
钟援朝想给她做一碗葱油拌面 ，但是家里没油……呃，确切地说，应该是什么都没有。
钟援朝没办法，又只能跟邻居借。
这年头的左邻右里的关系一直是后来的人经常感叹的往事。
他们会常说，“还是原来好，都住一个院子里，哪家做了好菜，都能一起吃！”
“以前的邻居住在一起好热闹，干啥事都能一起。”
“现在的房子大了，防盗门一关，一住十几年，隔壁是男是女都不晓得。”
的确，钟援朝跟邻居借油和调料的时候，邻居阿姨拉着钟援朝就说，“小伙子，你要小心啊，邱老师脾气不好，当心她骂人哦！”
钟援朝这才明白，不是没人管邱老师，而是因为邱老师的性格，让那些关心她的人不敢靠近。
但其实左邻右里对她的身体还是很担心的。
当钟援朝向这些邻居们借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时候，邻居赶紧将自己家的那些调味料全部都摆在台面上了，让钟援朝随便用，一边提醒着他要小心老太太的脾气，一边又恨不得钟援朝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这也让钟援朝感叹，在这个年代，人情味的确要浓得多。
葱油拌面最重要的就是那口酱汁。
油要5成热，葱段，要葱绿，小火煎至焦黄，再把什么生抽老抽的调料倒进油当中，大火煮沸加糖收汁备用。
等到这些都做好了之后再煮面条……
湖城这边的口味跟海城相似，什么菜，都得有点甜味，而且做起来还非常的讲究。
钟援朝端着一盘子面放在老太太的面前，“邱老师，吃面吧！葱油拌面，垫一垫肚子。”
邱婧一翻了一页书，喃喃地说，“我不吃，拿走吧！”
邱婧一的声音听起来湿湿的，为什么会这样呢？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看见食物会不自觉的流口水，在这个时候说起话来的声音跟平时是不太一样的。
老太太应该很饿，但又不愿意为了一碗面条折腰，生活的窘迫并不能让她放下一身傲骨。
钟援朝问，“邱老师，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吃吗？”
邱婧一说，“我不要别人的施舍。”
钟援朝，“这不是施舍，这是你应得的，学校方面欠你的退休工资，导致你的生活窘迫，距离下一次发退休工资的时间还有一阵子，所以学校方面应该尽最大的努力改善你的生活，这是学校方面的责任。”
邱婧一这才正眼看了钟援朝一眼，那眼神大概是想说，，终于来了一个会说人话的。
可是邱婧一还是没有放下书本的意思。
钟援朝看了一眼那书的封皮儿，带着点阴阳怪气，“邱老师，你说也奇怪啊！我给你做的正儿八经的葱油拌面你不喜欢吃，这种没得到作者授权就擅自出版的盗版书，你却能看得津津有味的，这是什么道理呢？”
邱婧一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什么叫都没得到授权？”
钟援朝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得到授权，82年的时候，作者拿到了诺贝尔文学奖，国内多家出版社擅自出版作者的多本著作。”
“你说人家都没同意，你看他的书都看得这么津津有味。我把面条都放在你面前了，你却跟我说不吃？”
邱婧一大概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用这样的方法来说服她吃饭。
犹豫了片刻之后，邱婧一放下了那本小说，端着钟援朝给她煮的面条，吃了一口……
明明早就已经饿的不行了，吃起东西来却细嚼慢咽的，有模有样。
对了，邱婧一说一口老话，看起来很有腔调，拿筷子的时候，小拇指还微微上翘，斜斜的筷子在盘子当中扒拉了两下，这才尝了一小口，微微皱眉的说，“葱过油的时间太久，糖也放少了点……”
换成平常人的话，心中肯定忍不住吐槽，我都过来给你做这做那的，你还嫌东嫌西？
可是钟援朝的脾气却异常的好，“那明天我葱过油的时间就短一些，再多放点糖……”
这句话大概是要告诉老太太两件事：
一，明天我还来。
二，我很尊重你。
明明前后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可是此时钟援朝再看老太太的那张脸时，觉得她的表情平和了许多。
女人，从出生到一百岁，果然都是需要哄的。
“妙婧多姿，有美一人！”
“这就是邱老师的名字吧？”
大概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所以邱老师在听到钟援朝的话时，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吃饭。
从她的名字基本上可以断定她出自书香门第。
然而书香门第在二十年前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理想，说不定这位邱老师还带个尖帽子，挂个大字牌，跪过高板凳。
这对邱老师来说应该，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钟援朝并没有多嘴。
直到邱老师把面吃完了之后，这才问了一句，“你知道的挺多？”
钟援朝说，“我妈在农村里教书，所以知道一些。”
这时，邱婧一看钟援朝的目光又发生了些变化，她说，“学校里的老师说来了一个新的退休办主任，我原以为你跟别人都一样……现在我相信你是个能办事的人了。”
“明天……不吃葱油拌面，我想吃小馄饨。”
钟援朝笑了笑，“我有空再说吧！”
“你给老子久了不回来，连你亲爹你都认不到了！”
钟富甩了钟援朝一个白眼，然后背着手顺着机耕道朝家的方向溜达着。步履轻快了些，背着的手还在不住地晃悠，嘴里能听到轻快的曲子。
这是一个父亲对游子归家时才会出现的喜悦。
刚才的乌龙很快让钟援朝再次沉浸在从天人永隔到重逢时喜极欲泣的情绪当中。
钟援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赶紧追在父亲的屁股后头去了。
“老二今天才二十六，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钟援朝笑了笑，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包利群，给老爷子散了一支。
钟富远远看了一眼正朝这里狂奔过来的老二，年纪轻轻的就被扁担压塌了腰，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从田坎上扛着箩筐扁担正收工的乡亲此时见了钟富，一边叫着“书记好”，一边热情地招呼着钟援朝。
“援朝回来啦！”
“媳妇没跟着回来？”
“有两年没见到了哟，援朝出息了，现在在外面当大官了。”
钟富是大队书记，一辈子都没什么私心，有好处摆在面前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家人，而是把机会让出去，生怕让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
这使他成了大队上最德高望重的人。
这也让刚恢复高考那一年，大队上唯一一个推荐上大学的机会被钟富直接安排给了别人，而不是便宜他的亲生儿子钟援朝。
这才有了钟援朝后来当兵提干这件事情。
“舅婆婆……”
“表叔……”
“彭二爹……”
农村里住在一个队上的乡亲总有特定的称谓，如果自己不是长辈，那么周围全都是长辈。
钟援朝一边热情地回应着这些长辈们，一边给他们散烟，且心虚地接受着他们的吹捧。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走出这个村子到城里去看看，就是一种成功，更别说是在城里都能当官的钟援朝，这个被他们看着从穿开裆裤长大的青勾子娃娃，现在比他爸还厉害。
老书记钟富的腰杆挺直了些，为自己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而骄傲，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身体上的细节却显得很诚实。
钟老二本来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冲到大哥面前的，没想到他们家的土狗比就钟老二跑到快。
“短命的”冲到钟援朝的面前，就开始围着钟援朝打转，前身微低，屁股略高，摇着尾巴嘴里还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像是臣服的姿态，也似思念的娇嗔。
对了，“短命的”就是它的名字。
钟援朝蹲下去摸“短命的”，这家伙索性往坑洼不平的路上一躺，就把自己的肚皮给露了出来。
钟老二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大哥的面前，“短命的耳朵尖得很，在院坝里睡瞌睡，一听到你的声音，比吃屎还跑得快！”
这个就是二弟钟打印，他口吐芬芳……钟援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没它跑得快，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呼的！”
嚯嚯……
钟打印笑得全身乱晃，“大哥，你可别摸它，身上有隔蚤（跳蚤）。”
吓得钟援朝拍拍手，张开怀抱跟这个好多年没见的二弟来了一个熊抱，再说上一句，“有隔蚤就兄弟俩一起被咬。”
钟打印本来挺激动，吓得又赶紧把大哥推开，你一拳我一拳的打闹。
父子三人在村民的目光相送和议论声中回了自家的院子。
钟援朝没急着进门，就急忙往自家的田里走。
母亲叶蓁正在收农具，包裹得极其严实的三妹钟晳颜，直勾勾的看了钟援朝很久，能看到眼神从呆滞慢慢变成喜悦，然后扯着嗓子喊，“妈，大哥回来了。”
身为文化人的母亲，就算在是务农，也能看出点不一样的气质，比如有条不紊，又比如总是云淡风轻。
她转过头来看到钟援朝的时候，眼神温柔，笑容逐渐爬上满是皱纹的脸。
这一刻，钟援朝努力控制的情绪终于是绷不住了……
这一年，钟援朝三十岁，在田坎上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这时的母亲叶蓁已经老得不像个样子。
曾经没来得及反思的钟援朝这一次终于赶上了，终于有机会弥补曾经那些遗憾。
钟援朝最遗憾的几件事：
一，所有心思全都扑在了仕途，没来得及尽孝，父母先后离去。
二，没有在该放手的时候放手，让自己憋屈了一生。
三，一直没能有个孩子。
所以在面对母亲的那一刻，钟援朝的情绪很难把持，这是重来一次的喜极而泣。
也是为上辈子追悔莫及的眼泪。
母亲温柔地抹去钟援朝的泪水，“走，回家，妈给你做饭。”
简单的一句话，饱含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心疼与慈爱。
钟晳颜抢过母亲手里的农具，一把扯下包裹着脸上的纱布，露出那张清秀的脸蛋，爽利地说，“妈，今晚我来做饭。”
一来是心疼母亲。
二是为欢迎大哥回家。
在父母面前，这个妹妹永远都这么懂事。
一行人刚进院子，老书记本来站在院子口上迎着大儿子，看到他们回来的时候，生怕让大儿子发现他似的，扭头又进了院子，装作莫不关心的样子。
等到钟晳颜前脚一进院子，钟富的目光盯着空地上，没头没尾地说，“杀只鸡，灶屋里墙上挂的腊肉取一块下来……”
“短命的”听到一家之主发号施令，飞起来将院坝里没关的鸡摁翻在地，拿嘴将它衔住不咬，邀功地摇着尾巴。
钟晳颜嘴一撇，我们在家累死累活都几天也赶不上一顿肉吃，大哥一回，又杀鸡，又煮腊肉的……
想吃鸡，想吃肉？哼！吃个屁！钟晳颜心里开始憋坏。
钟援朝被叶蓁拉着手刚进院子，钟晳颜反口就问，“大哥，大嫂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我惹你了？钟援朝心里吐槽，脸色也变得不怎么自然起来。
刚刚准备进屋的钟富也愣在高高的门槛外等着钟援朝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纸是包不住火的，钟援朝也没打算隐瞒，深吸一口气，说 ，“爸，妈，我跟何秀灵……离婚了！”
嗯？
父母、钟打印、钟晳颜的目光一同落在钟援朝的脸上，有质疑，有惊讶，有安慰，当然也有愤怒。
钟晳颜小声嘀咕地问一句，“爸，还杀鸡不？”
钟富的声音都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杀个锤子！”
“谢老师和洪老师来了？”
陈富荣有点焦虑地问了一句 。
林新河点点头，笑容中还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校长，把钟援朝安排到这个岗位上，真是绝了。”
“钟援朝在厂里的时候就是个刺头，他不是喜欢对着干吗？就让他去跟这些退休老师打交道。”
“反正他态度强硬，正好让他去压一压这帮个人主义的威风。”
“啧……”陈富荣不高兴地啧舌，“新河，你也是老同志了，说话不过脑子。”
“都是一个学校退休的同志，他们在这个学校奉献了这么多年，现在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退休工资，怎么就个人主义了？”
陈富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实话告诉你，我也就是觉得对不住他们，要不然我用躲他们吗？”
林新河尴尬地笑了笑，“是是是，我觉悟低了，校长，不过把钟援朝放在这个位子上，绝对是一招妙棋，以钟援朝的狗脾气，要么能压住那些退休老师，要么就成个活靶子，对学校绝对是好事一件。”
陈富荣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心里还是在琢磨一件事，就是经销部的可行性，要不要跟上面汇报一下这件事。
还有……这么做的风险有多大呢？
……
两位老师并没有急着走。
而是给钟援朝讲一讲她们现在遇到的难处。
“儿子媳妇刚结婚，开销也大，厂里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奖金也不发了！”
“他们开销大，我们老两口也不好意思跟他们张口……”
“退休工资虽然也不多，但是总是能够生活的。”
“小钟，我们……我们要去厂里闹的话，儿女们的工作也会受影响的！”
他们是老师，但也是罐头厂子弟校的老师，在国营改制到来之前，他们的编制不属于教育系统。
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子女都在罐头厂。
他们遇到问题可以去跟厂里反应，厂里的确拿他们这些老同志没办法。
可问题在于，厂里如果因为这些事而针对他们的子女和亲戚，那该怎么办？
这也就是退休老师们的退休工资不发，他们也只能在学校里反应反应。
现在钟援朝要求他们去厂里，这不是为难他们吗？
钟援朝柔声说，“两位老师误会了，让大家在厂区聚一聚，不是让你们去厂里闹，只要在那里站上个十几分钟，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去处理就行了。”
张老师将信将疑地问，“真的？真的不用做别的事情？”
钟援朝点点头，“是的，老师们都这么大一把岁数了，一辈子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不能到了退休后，还为了斗米折腰，脏活累活交给我就行了！”
张老师和洪老师以前并不认识钟援朝，罐头厂几千职工呢，并不是每个人相互都认识。
但是钟援朝今天的表现却让两位老师把他给记住了。
“小钟啊，谢谢你，我们现在就回去，跟那些退休的老同志带个信。”
以前过来的时候总是被敷衍。
今天突然出现一个主任，这一看就是有办法要给他们解决生计的困难，她们还有些激动。
这一幕也让钟援朝不禁感叹，大时代背景下所带来的机会，同时也伴随着种种无奈。
无数国营单位所面临的共同问题及矛盾都将在这个时代爆发。
而这些老师的遭遇，其实也是一个时代下的缩影。
钟援朝现在的目的很明确，搞事业的同时，得把学校退休教师的问题给解决掉。
学生下课，一窝蜂地冲出校门朝家属区狂奔！
广播里播放着时代气息极重的音乐，费翔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听起来是那么的热情，只不过都过了七年，还在流行，也是挺持久的。
钟援朝刚关上办公室，转角过去就碰上了陈富荣。
“援朝，才下班啊？”
钟援朝点点头，“校长也才下班？”
钟援朝知道林新河把上午的事情告诉了校长，所以校长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是巧合。
他这是过来探口风来了。
“一起走！”陈富荣扬了扬手里黑皮拉链的老公事包。
钟援朝跟着校长的身边朝前走时，就听陈富生问，“还适应吗？”
钟援朝点点头，“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我最想上前线，结果让我去养马！”
“后来才知道，营长看我太小，又有文化，是营里少有的知识份子，想保我。”
“营长跟我说，要发扬砖头精神，哪里需要哪里搬。”
“所以不管是养马、炊事班，又或是后来拿枪干那些耗子，我都适应得很快。”
陈富荣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当中带着点欣赏的味道，还不住地点头表示赞赏。
“你有这种觉悟，我就放心了！”
陈富荣笑了笑，“我刚才看到张老师和洪老师来过，你和他们谈得还愉快吧？”
这才进入正题，陈富荣想知道他们谈出什么结果了。
钟援朝摆手说，“没问题，老师始终是教书育人的 ，他们表示我才刚来不了解学校的情况，对我也表示理解。”
这么说，就是钟援朝把她们搞定了？陈富荣松了一口气，至少又可以睡几天安稳觉了。
可是钟援朝马上补了一句，“她们说学校这边看来是不打算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所以他们今天下午准备去厂里讨个说法！”
陈富荣屁股一紧，我……
陈富荣的脸已经扭曲了，刚要提升十倍的分贝在出口那一瞬间，就如同捏着嗓子一般地冒出声音来，“你不是有办法解决他们的问题？怎么让他们去厂里闹？”
钟援朝无辜地看着陈富荣，“校长，我有办法，也得你批准，你还在考虑的情况下，我怎么能把事情跟他们说死呢！”
陈富荣的目光在这一瞬间涣散了，他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他咬了咬牙，火急火燎地朝家属区冲去。
钟援朝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在这种体制下，工作态度慵懒，懈怠， 狗屁大的一点点事情可以 拖上一两个月。
如果不给陈富荣施加一点压力，经销部的事情什么时候才定得下来？
毕竟是爽文，还是要加快进度的嘛！
钟援朝嘀咕了一句，今天中午也只能将就吃一点了，就来一碗葱油拌面吧！
午后，陈富荣没有急着去学校，而是在厂区和家属区的分隔地带观察着。
然而没等多久，子弟校的退休老师三三两两地终于出现，陈富荣的心脏跳到嗓子眼，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
钟援朝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李东来相当窝火。
“哥，你是不是知道我要窜稀？”李东来回忆着这一上午的经历，实在难过。
钟援朝叹了一声，“看来牛奶不能常温保存超两天以上。”
“只得冷藏了！”
“大人都受不了，小孩子更受不了！”
钟援朝自言自语地念叨几句，又说，“别怕，我今晚还会做，明天早上，你再试试，应该不会拉了！”
“不用了，不用了！”李东来菊花一紧一松的，吃了一次亏，坚决不上第二次当的样子。
钟援朝认真地说，“年轻人，要不畏艰险，不怕困难……”
李东来摆摆手，痛苦地说，“不畏艰险，不怕困难，那是冲着胜利去的！”
“你呢？你是冲着要我的命去的！”
钟援朝给李东来倒了水，里面加了白糖，“喝点糖水补补。”
李东来看到钟援朝还算有良心的样子，松了一口气，不过钟援朝马上又说，“赶紧喝，喝完好干活！”
李东来：……
李东来手软脚软地替钟援朝搬着架子，一个劲地在吆喝着自己有多累。
钟援朝也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说，“一会我还得去退休教职工家里坐一坐，看看他们的家庭情况！”
李东来好奇地问，“人家躲这些老师都来不及，你跟傻子一样，还往家里凑？是怕麻烦还不够大？”
钟援朝说，“没办法，能力有限，一天就只能挣这么点钱，分配也要讲一个优先分配，谁家有具体困难我心里得有个数才行。”
李东来一直都知道钟援朝是个热心肠的人，一想到钟援朝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退休教职工，他硬着头皮说，“行了行了，今天晚上你再做，明天早上还是我试吃。不就是拉肚子吗？”
钟援朝用力拉着李东来的手，“东来，你的人品真是肛肛的！”
李东来歪着头，有点憨，听不懂钟援朝在说什么。
……
下午上课前，老师的大办公室当中，有老师刚刚喝了一口杯里的水，就小声在说，“新来的钟主任问校长把那几间空房间要过去了，听说要搞成经销部。”
另外一边的发量感人的男老师也说，“听说，昨天洪老师他们聚在一起，好像要去厂长那里反应情况的，最后是校长挡回来的。”
“好像是钟主任提议在学校这边搞个经销部，挣的钱可以直接用来给退休老师发退休工资。”
有老师左右看了看，发现何老师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才说，“钟主任没来的时候，也没人想出这个办法。”
“看来还是钟主任拿的主意！”
这位老师说话的时候眨眨眼，话里话外的细节再配合上表情，都是在向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暗示着什么。
有老师马上就懂了。
也有老师后知后觉，不明白这位老师的用意。
当然，还有嘴比较大的老师，一口接过去就说，“钟主任人挺不错的，你们说，何老师怎么就跟人离婚了呢？”
谁也不敢接话茬。
旁敲侧击地说一说这事可以，指名道姓地评价别人的家事，要掂量一下对象的分量。
比如有传言何秀灵她爸有可能马上就要升副厂长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议论何秀灵的事情，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发问的老师还在奇怪呢，自己不就是刚刚提出了一个问题吗？怎么一下子就让他们这些人变哑巴了？
每一个群体当中，好像都有那么一两个口无遮拦的个体，聊得兴奋时，总会忽略掉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突然蹦出来一句，会让场面尴尬地冷下来，如果没人帮着转移话题，就能直接把天给聊死。
大概就跟眼前的这种情况相似吧！
然后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的何秀灵好巧不巧地正好听见他们刚才所说的一切。
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脸色也不好看。
现在的情况跟她当初预计的离婚不太一样。
她想象中的离婚后：钟援朝日日寡欢，生不如死，从此丢了魂，一蹶不振。
现实中的离婚后：钟援朝没受任何影响，甚至被调离原岗位，也能很好地胜任新的岗位，并且持续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
同事们都觉得何秀灵离婚是有眼无珠的行为。
何秀灵表示不服，钟援朝他怎么……他怎么可以过得这么好呢？好气啊！
事实证明！不管是分手，还是离婚，真正祝福前任的话都只不过是客气而已。
也印证了那句话，“只有看到你过得不好，我才真的高兴！”
何秀灵气呼呼地走进办公室，刚才还在发问的老师脸色变了变，马上挤出一张笑脸，“何老师来啦？”
何秀灵不搭话，连招呼也不打，办公室里气氛开始降至冰点。
有老师的脚趾头已经开始抠脚底了……
铃铃……
预备铃响起，一帮子老师终于松了口气，拿着教具起身，“上课了，走走走……”
一间办公室里顿时走了个干净。
何秀灵心里骂，钟援朝这个不要脸的就不会夹着尾巴做人？非要这么出风头，显得他能？烦死了。
不过何秀灵马上又想到一件事情，父亲早上还在说要盯着钟援朝的动向，如果发现他有什么问题，这些都可以成为让他栽跟头的理由。
在学校里搞经销部这件事情上面批了吗？就算批了，就真的让他钟援朝来搞？
……
钟援朝一刻也没歇着，在退休教职工家挨家走访。
目的就是看看哪些老师刚退身体不错，有意愿的可以来经销部帮帮他，正好他也缺人手。
来经销部上班的，除了发退休工资外，还会发一部分在经销部上班的钱。
这一走访下来，才发现，家里条件苦的真不止一两家，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好过。
将几位有意愿，身体还结实的老师记录下来后，钟援朝看了看名单，来到邱婧一老师的家里。
邱老师的情况有点特殊，她以前不是子弟校的，后来跟丈夫来到罐头厂，编制的性质有点类似于五七职工，退了休，一直都没有发过退休工资。
以前老伴还在的时候，日子还可以，现在老伴一走，邱老师的情况就有点难了。
门没关，钟援朝站在门口朝里看，昏暗房间里，窗边的书桌上，依旧摆着厚厚的书，她戴着老花镜，翻看着一本名叫《百年孤独》的小说。
钟援朝当场就想说，“老师，你看的是正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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