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苏晚晚陆行简的女频言情小说《重返京城,新皇按耐不住了!完结文》,由网络作家“冰心海棠”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说《重返京城,新皇按耐不住了!》,相信已经有无数读者入坑了,此文中的代表人物分别是苏晚晚陆行简,文章原创作者为“冰心海棠”,故事无广告版讲述了:我自幼就生活在宫中,世人皆称皇太子陆行简龙章凤姿,清冷矜贵,优雅沉稳。只有我知道他私底下他有多狂野薄情。与他偷偷在一起两年也等不到个结果,我终于死心,遵旨远嫁金陵。三年后。孀居的我携子重返京城。新帝将我摁在墙上,平日冰冷的眼眸泛着猩红:“不准改嫁,要嫁只能嫁朕!”...
《重返京城,新皇按耐不住了!完结文》精彩片段
魏国公夫人喜气洋洋地凑趣儿道:“看来太子殿下婚期不远了。”
陆行简是皇后嫡子,也是唯一的皇子,毫无悬念的未来皇位继承人,被立为太子多年。
现如今十九岁了还未大婚。
谁成了太子妃,那就是未来的皇后。
只是陆行简无意成亲。
十六岁就该举行的大婚仪式,被他硬生生拖了三年。
太子妃人选一直没定下来。
这几年,满京城的贵女使出浑身解数就为博得他的青睐,期待一飞冲天。
苏晚晚刚开始并不是其中的一员。
她从半岁起就养在清宁宫,太皇太后膝前。
多年寄人篱下,其实早就厌倦了步步小心处处谨慎的宫廷生活。
她想回苏家,想走出皇宫,想去外面看看大好河山。
如果不是那次与陆行简阴差阳错,生出一些不该有的痴心妄想,她可能早就嫁人了。
现在想想,他执意不肯大婚,应该是在等年轻几岁的夏雪宜长大。
是她会错意,白白枉费两年心思。
皇后笑得欣慰:“如今太皇太后身体抱恙,也该多几件喜事叫老人家高兴。”
锐利的目光落到苏晚晚身上,“本宫还等着喝晚晚出嫁的喜酒呢。”
“说起来,晚晚今年也十八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依太皇太后的意思得赶紧定下来,也好给老人家冲冲喜。”
苏晚晚脸色微白,福了福礼:“是臣女的不是,让娘娘为臣女挂心了。”
因为这两年她再三拒婚,本就不待见她的皇后,早就对她厌烦透顶。
如果不是太皇太后罩着,皇后早把她赶出皇宫了。
皇后眼眸里闪过幽冷与警告,“魏国公世子与你也是男才女貌,相衬得紧,太皇太后、皇上和本宫都看好这门亲事,今天就会给你们定下来。”
言语间,并没有给苏晚晚丝毫拒绝余地。
苏晚晚认命地闭了闭眼,再作最后的挣扎:“皇后娘娘,臣女想单独与魏国公世子说几句话,可以吗?”
“自然可以。”皇后笑得胸有成竹。
西偏殿里。
魏国公世子徐鹏安态度真诚坚定:“皇上许诺,鹏安若能娶姑娘为妻,便委以重任去边疆任职,鹏安很看重这次出仕机会,望姑娘成全!”
苏晚晚脸色彻底白了。
她本想把自己非清白之身的事告诉他,让他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魏国公世子娶她,不仅志在必得,而且另有所图。
无关感情。
除了陆行简,嫁谁不是嫁?
苏晚晚捏紧手,垂下眼眸,尽量抑制住身子的颤抖:
“你不后悔?”
……
婚礼定得很急,就在三天后。
太皇太后赐婚,内务府操办,连嫁妆都是宫中出。
一时热闹非凡。
京城中人人称羡。
“阁老家嫁女,国公府娶媳”的佳话传遍大街小巷。
苏晚晚直接从宫里上的花轿。
花轿走在大街上。
唢呐鞭炮齐鸣。
苏晚晚幼稚地想,陆行简会不会突然出现,霸道地让她不要嫁人?
然而。
直到拜完天地入了洞房,一切都顺利得没有半点不和谐之声。
呵。
苏晚晚在红盖头下流着眼泪嗤笑。
这会儿都还不死心。
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出京是办正事去的,怎么会在意她嫁不嫁人?
她于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床上玩物。
两年时光,他也早腻了。
没了她,还有大把新人补上来。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怎么可能缺女人?
甚至有可能,像自己这样悄悄委身于他的情人有一大把。
自己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该彻底放下了。
心里的最后丝念想,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她顺从夫家安排,第二天一大早便启程乘船沿大运河南下金陵。
一路昼行夜宿,通行无阻。
苏晚晚看着两岸的秀美风光,心情慢慢平静。
生活如此多姿多彩,她不应该被困在原地,耽于情爱,反而忘了本心。
船只快到淮扬时,被拦截在运河上。
对面水域上停着十几艘高大雄伟的五桅船。
一字排开,把宽阔的河面挡得严严实实。
甲板上站着不少全副武装的甲士。
阳光照在甲胄和武器上,折射出幽森冰冷的光芒。
中间船头,有个挺拔俊毅的身影被众人簇拥着,正向这边看过来。
隔着老远的距离,只一眼苏晚晚便认了出来。
是陆行简。
她赶紧躲到桅杆后,心脏一瞬间如雷鼓动。
他是办差路过这里?
倒真是狭路相逢。
希望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
陆行简冷漠狭长的眼眸微眯,看着对面船上那抹纤细身影藏到桅杆之后。
李总管赶紧走上前:“苏姑娘就在对面船上,奴婢让人去请她过来?”
陆行简脸上并没有什么情愫,只点了点头。
李总管赶紧去安排。
他其实有点难以理解自家主子对苏姑娘的感情。
说没感情,却不冷不热地吊着她两年。
听说她嫁人了,还不管不顾地跑这这里来拦人家的去路。
说有感情,却实在冷漠得不像话。
只是偶尔约她上床,下床之后毫无来往,让他这个太监都觉得心寒。
他跟了陆行简很多年,明白他冰冷无情的性格。
陆行简就是一个完美的皇太子,帝国皇位继承人,只看重他不断扩展的权势和影响力,对身边多数人都很淡漠。
苏姑娘长相美丽气质优越,知根知底,与陆行简一起长大,而且很乖巧懂事从不让陆行简为难,是个再完美不过的床伴。
这样的完美床伴毫无征兆地突然嫁了人,想来再冷漠的人也会想当面要个说法吧。
苏晚晚回到房间,丫鬟拿着一个香囊过来,神色紧张:“姑娘,太子爷要见您,说这是信物。”
苏晚晚看到香囊时心里就像被针刺了一下,眸里满是刺痛。
那是她熬了好几个夜晚偷偷绣的香囊,手指头不知道被扎了多少回。
可她甘之如饴,一针一线都倾尽心力,费尽心思,饱含着不敢宣之于口的深情。
满脸娇羞地把香囊送给他时,他看都没看就随手扔在一边,语气冷淡。
“费这功夫做什么?针工局要多少有多少。”
他不稀罕。
一点也不。
或许还嫌她绣工低劣,拿不出手,比不上针工局的绣娘们的精湛手艺。
陆行简淡淡扫了她们一眼,吩咐:“倒杯水。”
雁容与鹤影赶紧去倒水。
陆行简让苏晚晚靠在自己怀里,把水杯送到她唇边:“晚晚,把水喝了。”
苏晚晚这会儿浑身上下舒舒服服的,就想睡觉,像小猫一样娇声哼哼,就是不张嘴。
陆行简吩咐丫鬟们出去,托起她的下巴,一点一点地哄着她喝完水。
有滴水珠从她粉嫩的唇角滑落,挂在下巴上欲滴不滴,陆行简眸光幽幽地盯着那滴水珠,忍耐了很久,最后低头将水珠吻干净。
苏晚晚扭了一下,让自己躺得更舒服,闭着眼睛哼哼,声音带着点撒娇:“萧护卫。”
陆行简顿住。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捧起她那张绯红的小脸儿,在她唇边问道:“我是谁?”
苏晚晚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眼神迷离,眼波流转,半晌没有说话。
陆行简吻上她的唇,过了一会儿才松开,在她唇边气息不稳地问:“他会与你这样吗?”
苏晚晚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眼神哀伤,“他舍不得。”
萧护卫连她的手指都舍不得碰,怎么敢亲她呢?
却愿意为她付出性命。
是萧护卫让她知道,被人珍爱被人呵护是什么感觉。
陆行简看了她一眼,把她放到床上,掖好被子:“睡吧。”
苏晚晚醒来的时候天色蒙蒙亮。
看到床那边平躺的陆行简时,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止。
昨天的事像碎片一样涌入脑海,浑浑噩噩的。
她和陆行简又睡了?
整个人就像遭过雷击。
心中思绪杂乱,心慌到不行。
被子在她身上,陆行简什么都没盖,身上的寝衣整整齐齐。
两人各自躺在床的两边,之间隔着长江般的距离。
她慌忙爬下床,冲到净房检查了一下,身体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们是睡了还是没睡呢?
苏晚晚懊恼地敲了敲脑袋,怎么喝醉酒搞出这种事?
好像是他帮自己洗的澡?
碎片画面涌入脑海,她顿时满脸通红。
比睡了更亲密,更羞耻。
她走回床前,本想问问陆行简,见他还闭着眼睛没醒,顿时就没了问他的勇气。
实际上,两个人都睡到了一张床上,以前又睡过两年,现在纠结昨晚睡没睡过,有什么意义呢?
她转身想走,却被拽住,跌入个温暖的怀抱。
陆行简一个翻身,把她禁锢在身下。
男人蓬勃的气息将她笼罩。
苏晚晚心跳如雷,心慌意乱,呼吸变得困难。
“我是谁?”男人的声音响在耳边。
“皇,皇上……”
“不对。”
男人的唇停在她唇边,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等了她很久。
“行简,行简哥哥。”苏晚晚难堪地闭上眼睛,向旁边偏过头。
陆行简从来就不是她的什么哥哥。
论辈分,他是她的远房表侄。
论身份,他自幼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众星捧月。
她不过是寄养宫中的臣女,无依无靠。
只有在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她才会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偶尔笑嘻嘻地跟着喊“行简哥哥”。
可他好像就喜欢听她这么喊。
她偏头的动作刺得陆行简心头一痛。
他没想到,骄傲如自己,居然会被这样拒绝。
也算不上是拒绝,而是忍耐。
自己这么不受她待见?
苏晚晚呼吸起伏着,等待着,却没等到意料中他的吻。
她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
四目交缠,两个人呼吸此起彼伏都很乱,暧昧在拉扯,她身上的香味和他身上的男人气息也缠绕在一起。
天色幽暗不明,正是纵情沉沦的好时机。
就等着他更进一步,抵死缠绵。
然而。
两人就这样僵持很久。
最终他松开她,起身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苏晚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可她知道,因为萧彬的事,她欠他的。
反正都睡到一张床上了,全身被他洗过一遍,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索性一次性把这份债还完。
她坐起身从背后抱住他的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轻声道:“我愿意的,想要谢谢你。”
陆行简动作一顿,转身看着她,表情有点严厉,“谢我什么?”
苏晚晚顿了一下,本能地觉得自己的答案应该会得罪他,却还是说了出来:“因为萧彬的事。”
陆行简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捏起她的下巴,冷冰冰看着她的眼睛,额头青筋突起,声音很低很轻,却带着恶狠狠:“苏晚晚,为了别的男人,你要与我上床是吗?”
“你就这么下贱?”
说完他不等她的回答,不顾衣服才穿了一半,起身离去。
苏晚晚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冷笑不已。
他终于说出口了。
这才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吧。
一边想睡她,一边又觉得她下贱。
从她第一次与他上床起,哪次她不下贱?
他不肯更好,反正她也不想和他睡。
回到魏国公府时,府里上下喜气洋洋,多了许多陌生面孔,说是庆阳伯夫人带着小姐过府做客,商议结亲的事。
苏晚晚这才想起来,前不久徐城壁遣了媒人去庆阳伯府提亲,徐鹏举和夏雪婷的婚事已经被两家摆到明面上来了。
她是个寡妇,自然不能在这种喜庆时候露面添晦气,所以直接回了房。
苏晚樱在房间里惊慌失措地等着她。
见她进屋,苏晚樱赶紧让人关上门窗,眼神里满是惊恐,拽着苏晚晚的手不肯松开:“我看到了,我又看到他们了!”
苏晚晚一头雾水,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急,看到谁了?”
“要杀我们的人!”
苏晚晚手一顿,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说。”
苏晚樱眼泪已经下来了,窝进苏晚晚的怀里:“三年前在江上烧我们的船要杀我们的人……庆阳伯夫人身边的那个嬷嬷,三年前就在江边给那帮人下命令,我看得真真的,就是她!”
“姐姐,怎么办?该怎么办?”
苏晚晚全身血液顿时凝固。
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柔声安抚着苏晚樱:“别害怕,晚樱,你当时只是去帮我送嫁,她们不是针对你去的。姐姐会护着你,再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
“我给祖父写了信,过一阵子送你回洛阳老家好不好?”
苏晚晚抿着微微肿起来的唇,喘息着,用沉默代表抗拒。
陆行简静静等着她。
两人挨得很近,呼吸交缠在一起。
“嗯?”
他又问。
夏夜微风轻轻吹过,吹起马车侧帘。
月光洒落在两人身上。
他的唇就在她的唇边,高挺的鼻尖抵着她的鼻侧。
两个人的鼻息深深浅浅地交织在一起。
“我没有生气。”苏晚晚尽可能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好像从没生过他的气。
从来没有。
只是放下。
陆行简怎么会信?
她的抗拒和疏离,那么明晃晃。
“不要躲我好吗?”
他像是在哄她。
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几分男人的成熟与性感,不是之前少年郎的明亮清澈,极具诱惑力。
她更慌乱了,白皙明媚的脸庞染上一片绯红。
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个他们疯狂沉沦的回忆。
如今她已为人妻为人母,肩上担着她要负起的责任。
而他,也已经娶妻,是别人的夫君。
他娶的是夏雪宜,那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儿。
却想与她再续前缘,继续欲海沉沦?
怎么可以?
苏晚晚的粉唇微微颤抖,如同她颤栗不已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又向她唇上碾过来。
苏晚晚侧头躲开,他的唇蹭过她的脸颊,最后落在她的鬓发上。
两人都僵在那里。
“你该去找皇后。”苏晚晚用尽力气挤出一句话,“我,该回家了。”
男人没有动。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行简哥哥,你已经娶妻,我已嫁人,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她咬着唇瓣,绵软娇嗲的声音带着颤抖。
拒绝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倒显得有几分魅惑勾撩。
让人把不住她的真实意图。
男人默了许久,修长的手指撩开车侧帘,借着月光看她。
她的眼神潋滟,眸里半是期冀半是哀伤,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可以吗?”
男人眸光比往日更冷。
行简哥哥。
已经许多年,她不曾这样喊过他。
以前一起恩爱缠绵的时候,他无论怎么逼,她咬碎银牙、满面绯红都不肯松口。
现如今倒是大大方方喊出来,说出的话却如此绝情。
只为与他了断。
姿态却放得这样低,吃定他会心软。
陆行简没有强迫她。
就像当年在运河上,他不曾强行带她离开一样。
他松开她,彬彬有礼地问:“送你回家?”
苏晚晚坐到旁边的座位上,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和头发,轻轻嗯了一声。
陆行简轻轻敲了敲马车侧壁,不多时,脚步声靠近,马车启动。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如此沉稳优雅。
倒显得她苍白局促。
马车停在魏国公府大门的前一个街口,苏晚晚浑身无力地下去换上自己的马车,很快到家。
婆母韩秀芬居然还没睡,她黑沉着脸:“还以为你要夜不归宿,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徐家的媳妇?!”
苏晚晚没有精力应付她,机灵的雁容接话道:“回夫人的话,因为皇上到访庆云侯府,耽搁了时辰,这才回来得晚。”
韩秀芬瞳孔微缩了一下,气焰顿时弱下来,“那还是快去歇着吧。”
前阵子和丈夫吵了个通宵,她才知道,当年的太皇太后周氏才是把持朝政的幕后大佬。
先帝被她老人家架空多年,熬到周氏死了才重掌权柄,只是短短一年便死了。
新帝登基后短短两年便重拳频频,实现大权在握。
周家式微,张太后的娘家倒是水涨船高,又扶持出一个深度绑定的夏皇后,算是牢牢霸占住后宫。
可如果周家又重新得了新帝的宠,苏晚晚的后台还是很硬,她不能轻易得罪。
当天晚上,苏晚晚就发起了烧。
她身体不太好,这两天连续劳累,又加上惊吓,一下就病倒了,烧得她满脸通红,噩梦不断。
魏国公府毕竟是一等国公府,拿上名帖去请太医倒也算便利。
几副药下去,热是退了,却退得不彻底,反反复复的低烧,让她一直病恹恹的。
韩秀芬到床前抹了几次眼泪:“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如今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是恶婆婆,你若不好起来,我这虐待儿媳的罪名可是落实了。”
“连带着宫里的皇后娘娘都受了牵连,担上了苛待将士遗孀的罪名,被朝臣们参了好几本。”
听到这里,苏晚晚表情倒是有了细微的变化,竖着耳朵听韩秀芬继续说。
不过她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不停感叹得罪皇后娘娘,以后他们日子就难过了。
苏晚晚却觉得朝臣们还是尽拣软柿子捏,不敢把矛头对准陆行简。
苛待她的,不正是陆行简么?
周婉秀过来看苏晚晚,同时也带来一个不妙的消息——苏晚樱的赎身遭到了阻碍。
搞破坏的不是别人,是张太后娘家侄子,寿宁侯世子张宗辉。
也是夏皇后的妹夫。
张家素来和周家有旧怨,双方几乎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太皇太后周氏薨逝后仅仅一月,张家就与周家的家仆发生了激烈冲突,最后惊动先帝。
先帝拉偏架,帮衬自己老婆娘家,周家自那开始一蹶不振,日益艰难。
苏晚晚微怔,蹙起眉头,“再多花钱打点,也赎不出来吗?”
周婉秀惭愧地摇头,眼泪都急出来了:“那个张宗辉跟恶狗一样,专门跟我们周家对着干。”
“他不清楚哥哥为什么要赎人,可哥哥想做的事,他就铁了心搅黄。还放了话,那个姑娘他要定了,今晚就破瓜,以后每天都让她接满十个客人,天王老子来,也别想把人赎出去!”
苏晚晚气得身子发抖。
晚樱才十三岁啊,还是个孩子!
张宗辉怎可如此畜生?!
张家现如今如日中天,有太后、皇后两重靠山,在京城几乎横着走。
苏晚晚请不来天王老子,却想到一个人。
只是她前几天才和他说过绝情的话,现在又求上去,实在是……
可这涉及到堂妹的清白安危,由不得她顾及自己的颜面。
而晚樱落得如此悲惨境遇,根源还在她身上。
她的心脏如同被人强烈拉扯。
很快做了决定。
即便再被他羞辱折磨,她也要尽力一试。
“嗯。”
苏晚晚鼓起勇气抬头看他的脸,眼神娇怯怯,如同盛了一湖春水。
陆行简盯着她那水盈盈的眼眸,“我抱你回去。”
声音低低的,沙沙的,沉沉的,很好听。
苏晚晚咬着唇,睫毛如同展翅的蝴蝶,在轻轻颤。
脑子越来越慢,恍恍惚惚的仿佛在云端。
胸膛闷得快喘不过气,心脏剧烈跳动。
他并没有急着抱她,而是低眸静静看着她。
白里透红娇羞的小脸儿,全身上下干净整洁,受伤的腿也覆盖在洁白的裙裾下,只露出几根白嫩可爱的脚趾。
连指甲盖都是粉粉的,好像细腻的玉,晶莹剔透,让人心动不已。
他缓缓伸手托起她,仿佛呵护一件绝世珍瓷。
他的胳膊修长有力,苏晚晚在他怀里柔弱得仿佛只小奶猫。
她发间的幽香钻入鼻尖,微湿的发丝扫在他手背上,痒痒的,酥酥的。
在他抱起她的那一刻,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轻薄的衣料嵌入她腰间的软肉。
脑子里突然就“嘭”的一声炸了。
某种渴盼已久的东西在心里生根发芽,藤蔓疯狂舒展,冲破理智的牢笼,将心脏紧紧缠住,开出炫丽魅惑的花朵。
血液冲入头顶,耳朵里都是血液奔流的声音。
他想要她。
不管身份地位,不管她是否嫁过人。
不管伦理道德和一切束缚。
苏晚晚鼻息间全是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床上的。
只记得他在自己额心落下个温柔至极的爱吻。
指腹轻轻抚散粘在她脸上的湿发,她的唇微微张着,眼神迷离得像春水。
两个人的眼神像带着勾,互相看着对方,再也挪不开。
粗重的呼吸缠到一起。
他朝她唇上吻去,许久才松开,带着水光的唇停在她唇边,哑声低问:“腿还疼吗?”
声音很轻很悦耳,暧昧极了。
苏晚晚绯红的脸上茫然失神着,疼吗?
理智渐渐回笼。
她疯了,居然又和他滚到一张床上?!
不行不行!
苏晚晚悄悄掐了一把大腿,顿时红了眼眶,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滚落。
“疼,好疼好疼。”
娇滴滴软糯糯的声音分外惹人怜惜。
陆行简漆黑的深眸染着欲色,呼吸不稳,将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哪里会信她的鬼话?
唇角反而勾出几分凉薄的笑意:“晚晚,你真的很不乖。”
苏晚晚脑中警铃大作。
他若是发疯不管她有伤在身,遭罪的还是她。
怎么办?
她脑子快速转着,想用什么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才好。
最后伸手摸了摸他还微湿的鬓发,颤抖着娇声道:“头发还湿着就束起来,容易头疼呢,我替你散开。”
男人顿了一下,眸光微震。
苏晚晚抬手缓缓拔掉他头顶的发簪,摘下玉冠。
手指轻柔地穿过他的发间,将微湿的发丝一缕缕梳散到底。
动作舒缓流畅,表情温柔认真。
宛若葱削的指尖微微滑过男人脖颈和劲瘦的后背,引起一阵细小的颤栗。
轻柔又细腻的动作,不带任何情欲,却像抚在心尖上。
男人长发垂落,缠绕上两人的身体,与她的青丝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青丝与雪肌的强烈反差,视觉冲击力巨大。
更显得床上的人儿温柔如水又娇婉动人。
香娇玉嫩,玉软花柔。
纯纯的,润润的,软绵绵,温热热。
陆行简声音沙哑:“晚晚。”
顾子钰拍门半天,里面没有半点回应。
直到顾家来人,才把失魂落魄的他连哄带劝拉走了。
……
李总管小心翼翼地跟在陆行简身后,半点不敢懈怠。
这几天皇上心情不好,太难伺候了。
今儿个早上御用监太监甄瑾刚被贬黜出京,原因很奇葩。
只是因为他来回禀说皇上要的轮椅已经做好了。
陆行简不仅没褒奖赏赐,反而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他轰出京城。
李总管不禁暗暗摇头。
唉,需要用轮椅的苏丫头皇上都不打算再管,你甄瑾是上来故意添堵的么?
左顺门外戍守的两个侍卫正在小声聊天。
“顾二今天怎么了?阴沉个脸好像欠他钱似的。前一阵不是还眉飞色舞地要请大家喝酒?”
“还能因为啥?媳妇儿跑了呗。”
陆行简脚步顿住。
李总管正要出门斥骂两个聊天的侍卫,却被陆行简眼风制止。
两个侍卫正聊得起劲。
“跑了?他不是要娶前任首辅苏阁老的孙女儿吗?怎么跑了?”
“不清楚,听说是苏家不同意,婚事吹了。”
“嘿!顾二可是头婚,多少名门贵女削尖了脑袋想嫁他。娶个寡妇苏家还不同意?这可真稀奇。”
“谁说不是呢?”侍卫压低声音,看看周围后小声说:“听说是徐家作妖,说苏晚晚当年怀的是野种,给徐家戴了绿帽子……”
陆行简身形微震,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目光锐利得可怕,看向李总管。
李总管吓得一哆嗦,无辜又茫然地摇摇头。
皇上您可说了不用再报苏丫头的近况,老奴我也没再关注,您不能怪我呀!
陆行简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李总管看到他手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情绪显然不平静。
过了一会儿,陆行简才转身往回走。
李总管低着头跟在身后,连忙让人去收集最近有关苏晚晚的消息。
陆行简去了东宫。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通翻找。
直到天黑,才在一个柜子最顶端找到个上了锁的小匣子。
钥匙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陆行简掏出匕首把匣子撬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匣子信件,多数都没拆封。
……
苏南的进京,让苏晚晚和苏晚樱姐妹俩瞬间有了依靠。
这几天,她们只用窝在苏家后宅安静度日即可,外面的事全由苏南处理。
苏晚晚伤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有条淡淡的疤痕。只是骨伤还要慢慢养着。
这天傍晚,苏晚樱把苏晚晚推到院子的桂花树下纳凉。
她抬头看着桂花树:“也不知道咱们离京的时候,这些桂花会不会开?”
苏晚晚笑道:“你要是喜欢桂花,回洛阳了,在你院子里也栽一棵桂花树。”
苏晚樱兴奋不已,“真的吗?姐姐,到时候我给你做桂花糖糕吃,我的手艺可好了,以前那户人家的太太,就喜欢我的手艺。”
苏晚晚心头微酸。
堂妹当年落水后机灵地逃过水匪的毒手,却被人贩子卖去一户人家做丫鬟,受尽苦楚。
后来主家进京下狱,她也被连累入了教坊司。
说到底,是她连累了晚樱,很想好好弥补。
“晚樱,你还喜欢什么?姐姐都帮你寻来好不好?”苏晚晚温柔地问。
苏晚樱却没说话,睁大眼睛看向她身后不远处。
苏晚晚转头望过去,正看到一个俊毅颀长的身影翻墙而入,身姿矫健地落地。
他几步走到苏晚晚面前站定,脸色严肃得有几分可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聊聊。”
小内侍擦了擦额头的汗,神色有点后怕:“皇上近日忙碌得紧,倒没吩咐别的。”
苏晚晚眼神彻底黯淡下来。
她太高估自己在陆行简那里的分量了。
呵呵。
一个昔日玩物而已,他可能会有几分旧情。
可经过自己的数次拒绝,他怕也是彻底失去了兴趣和耐心,对自己的苦苦哀求哪里肯上心。
只怕还想借机惩罚一下自己的忤逆和不听话。
小内侍倒是自顾自说了起来,“昨儿个退朝的时候,丹陛上出现一封匿名弹劾信,却没人承认信是谁写的。”
“结果司礼监出面,把三百多名文武官员被罚跪在奉天门金水桥前一整天,烈日当空,地面烘烤,昏倒十多人,中暑死了三人。”
“后来文武官员全被下了大狱,今日李首辅上书正谏,这三百多人才被放了出来。”
苏晚晚听得云里雾里。
司礼监的后台是皇帝陆行简。
他找由头惩罚百官,大概是为了立威。
可小内侍特意告诉她这件事,有什么用意?
第二天,顺天府那边就把萧彬的案子给审理并且当庭宣了判。
掌管刑名的推官也换了新面孔,说是原来的推官前天在金水桥前罚跪时中暑死了。
苏晚晚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
因为萧彬的判决结果算不上多好,可也称不上坏。
他被判充军流放到万全都司的蔚州卫。
李首辅家那边没有任何异议。
因为李兆先确实还没死,又被太医诊断出患有心疾,卧床不起的原因还是因为心疾比较严重。
慰州卫离京城三百多里地,地处边疆,却更靠近内陆,不至于像宣府那样处于交战最前线,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
可一旦成为边军,除非遇到大赦或者建功立业加官进爵被调去别处任职,这辈子大概回不来了。
苏晚晚心情非常沉重,帮他准备了充足的银两和十名身手不错的护卫去保护他。
西直门外送别时,天色阴沉得可怕,天空乌云翻滚。
萧彬脖颈上戴着木枷,挺拔的身躯有些瘦削。
苏晚晚斟了三杯酒,纤纤玉指举起酒杯,踮起脚尖递到他唇边。
萧彬往后退了一步,请衙役帮他解下木枷,双手接过苏晚晚手里的酒杯,还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到她的手指,一饮而尽。
三杯酒下肚,他沉默地跟着衙役远去。
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时,雨点也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巨大的悲伤袭来。
苏晚晚到附近客栈避雨,心情非常难受,把送行的那坛金华酒喝了大半。
醉眼朦胧时,她不顾一切地走到大雨中,往萧彬消失的方向走去。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彻骨冰寒,像极了三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江夜。
是萧彬把她从冰冷的江水里捞出来,躲避水匪的搜寻,逃得性命。
她被困徐家后宅,为怀孕忧思困顿时,是萧彬带她毅然离开徐家住进鸡鸣寺,打着为太皇太后祈福的旗号一住就是一年。
她的所有秘密和不堪,他全都知晓和接纳,总是坚定地站在她身后,解决她的问题,让她平安无忧。
三年来最坚实的依靠就这样离她远去。
未来人生旅途,她又得独自承受风雨么?
眼泪与雨水混合在一起肆意流淌,苏晚晚身体和心脏都冻得麻木。
麻木好啊。
痛苦就没有那么煎熬了。
不知什么时候,头顶出现一把雨伞。
颀长俊毅的墨色身影举着伞站在她身旁。
陆行简捉住她的手腕,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
“为他伤心到自残?他就那么重要?”
大雨击落在伞上哗哗作响,他的那句话听起来有点模糊不真切,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
苏晚晚凄然地笑了一下:“对,他很重要。”
陆行简脸上神色淡漠,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良久只是说了句:“忘了他,你值得更好的。”
苏晚晚把手腕从他手上挣脱,抱着肩膀,无助地低下头,“不会的,不会有更好的了。”
这副全身湿透又伤心欲绝的模样,像被人遗弃的小动物,在暴雨中漂泊无依。
陆行简静静看着她在自己眼前瑟缩,萎靡。
“跟我回去。”
苏晚晚置若罔闻,继续向大雨滂沱的远处走去。
陆行简抿着唇,清冷的眸底翻滚着莫名的情绪,举着伞站在原地不动。
突然,他把手里的伞一扔,长腿迈出,将纤细的人儿拦腰抱起,转身往客栈走去。
苏晚晚的挣扎就像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毫无威慑力。
上房里已经备好沐浴的热水。
陆行简把她抱进净房,对雁容和鹤影说:“照顾好她。”
他打算放下她,苏晚晚却拽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萧护卫。”眼睛紧紧闭着,头窝在他怀里很亲昵地蹭了蹭。
雁容吓得脸色大变,赶紧上前去拉苏晚晚的手:“姑娘喝醉了说胡话呢。”
陆行简拧着眉低眸看她良久,最后说了句:“出去。”
话是对雁容和鹤影说的。
净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陆行简抱着她坐在椅子上,捏起她的下巴,低头靠近她的脸,轻声问道:“我是谁?”
苏晚晚已经酒劲上头,醉得厉害,她茫然地睁开迷离的双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半天才喃喃说了声:“太子殿下……”
陆行简语气温柔:“以后别这么作践自己,知道吗?”
苏晚晚浑身湿漉漉的难受极了,闭上眼往他怀里缩了缩,“好冷。”
他带着点宠溺哄她,“把湿衣服脱下来,洗了澡就不冷了。”
苏晚晚蹙着眉,撅起小嘴说:“不。”
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陆行简很有耐心,“听话,我叫你的丫鬟进来。”
话是这么说,人却没动,也没喊人。
苏晚晚脸上表情柔柔的,声音带着撒娇,揪着他的衣襟不松手,“不要,他们一来,你就要走了。”
“你自己可以洗吗?”
苏晚晚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陆行简唇角勾起几分哂笑。
这个样子还逞强。
一点都不乖。
半个时辰后,陆行简裹着浴袍,抱着换上干净中衣的苏晚晚出了净房。
雁容与鹤影惊呆在原地。
不是吧?
皇上帮我们夫人洗了澡?
两个人刚才是共浴?
她们脸上惊恐与不敢置信交织。
这事传出去,我们夫人的名声不就全毁了?!
可是,她们敢把皇上赶出去吗?
苏晚晚垂眸,让人找出当初徐鹏安给她下聘时的聘礼单子,把后来都成了她嫁妆的聘礼都一一收拾出来。
这事忙了三天才结束。
她并不介意拿出部分银钱帮衬一把魏国公府。
可被逼着交出嫁妆和心甘情愿拿出嫁妆,是两码事。
这边苏晚晚收拾嫁妆的风声也传到了魏国公徐城璧耳朵里。
他思忖再三,还是拉下脸面让人请来苏晚晚。
苏晚晚坐着轮椅来到前院。
徐城璧面色凝重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开口向儿媳要嫁妆,他还是抹不开脸面。
韩秀芬和徐鹏举倒是闻讯赶来。
韩秀芬笑得慈眉善目,拉着苏晚晚的手问:“好儿媳,你是知道家里为难,特地来送嫁妆的吗?”
这话太过赤裸裸,徐鹏举脸面当即挂不住,咳嗽了一声,抱怨道:“母亲,你和她啰嗦什么?她嫁到我们徐家,不仅没让我们沾到半点光,还挨了官司,把嫁妆拿出来填补家用,天经地义!”
徐城璧沉下脸骂道:“住口!”
徐鹏举反而来劲了,“我又没说错!去年状告我们徐家侵占民田闹出人命的巡按监察御史曾大有,不就是苏健的得意门生?本以为娶个首辅孙女儿会用上苏家人脉,没想到被反捅一刀,还不如不结这个亲!”
苏晚晚淡声道:“我祖父苏健为官清正,多年不朋不党的刚直名声在外,想借苏家人脉谋利,确实打错了算盘。”
徐鹏举怒火蹭蹭上涨,“大哥若是还活着,我定叫他休了你这个贱人!”
话音刚落,门房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国公爷,苏二老爷上门拜访!”
徐城璧脸色微变,蹙眉看向苏晚晚,过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快请。”
苏二老爷苏南是苏晚晚的父亲,两榜进士出身,官至兵部车驾司员外郎。
虽是个从五品的文官,实权却大。
只是去年苏健被迫致仕之后,苏南也辞职回了老家。
苏晚晚也很意外。
她给苏家写信让人来接苏晚樱,却没想到自己父亲进京了。
今年三月朝廷刚把祖父等人列为奸党,苏家正是人人喊打之时,父亲这会儿应该在老家躲避锋芒才是,怎么进京了?!
不多时,一个四十来岁儒雅斯文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一身青布长袍,衣衫简朴,却有几分隐士风范。
狭长的眼睛极为明亮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正是苏晚晚的父亲苏南。
他抱拳道:“辉祖兄,小女在贵府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要被人指着骂贱人?”
辉祖是徐城璧的字。
徐城璧尴尬地说:“城安兄言重了,请上座,看茶。”
苏南没有急着落座,反而轻拂袍袖,背手而立,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徐城璧连忙道歉,“是犬子鹏举年少无知,冲撞了晚晚,还请城安兄多多包涵。”
徐鹏举脸色有一瞬的尴尬,很快就变成了倨傲。
他马上就是正宣帝的连襟,身份贵不可言,哪里还会把辞官为民的苏南放在眼里?
百无一用的书生而已。
“你们苏家教女无方,教出个不贞不洁偷汉子的女人,还好来我们魏国公府傲慢无礼?”
这话说出来,徐城璧和韩秀芬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徐城璧忙向徐鹏举使眼色,又陪着笑对苏南道:“犬子喝醉酒言行无状,还请亲家公见谅。”
苏南脸色一点点变冷。
他轻轻看了一眼苏晚晚,看到她脸色平静,只是眼眶微微泛红,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受到这种指责。
苏晚晚脸色更白了,想起刻意忘记的许多旧事。
那是清宁宫大火后的一个月,太皇太后周氏圣旦节,宫里来贺寿的人很多。
顾子钰才十岁,淘气地跑到坤宁宫北边的宫后苑摘柿子,自己摔下来不说,还惹怒了张皇后。
秀宜小公主刚死一个来月。
树上的柿子是秀宜小公主生前说过,留着作画用的,居然被不知情的顾子钰毁掉了。
怀着身孕的张皇后怒不可遏,把满腔的悲痛全发泄在顾子钰身上,下令打他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下来,十岁的小男孩哪里还有命在?
苏晚晚自幼懂事,知道安国公府在朝廷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哪里能眼睁睁看着顾子钰丧命?
她当即下跪,说顾子钰是被她撺掇才想摘柿子,她该替他分担罪责。
此举也只是想拖延时间,也想让皇后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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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公府是武将勋贵第一家,苏家是文臣第一家。
她与顾子钰身后的家族都不可小觑。
张皇后再失心疯,也要掂量同时得罪两大家族的后果。
然而,痛失爱女的张皇后已经彻底丧失理智,下令连她一起打。
她挨了几大板后就要昏死过去,依稀看到陆行简急匆匆奔过来的身影。
想到此处,苏晚晚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印象里,那是陆行简最后一次当众维护她。
从那以后,陆行简不再住在重修后的清宁宫,而是独自住在东宫。
与清宁宫的来往也越来越少,反而与皇帝、皇后越来越亲近。
她与陆行简,也从无话不说、一起读书写字、玩笑打闹的好朋友,变成了形同陌路的路人。
她卧床养伤半年,陆行简从没来看过她,荣王陆佑廷倒不停上清宁宫尽孝,也对她嘘寒问暖。
说不伤心那是假的。
听说皇后没过多久滑了胎,还是个成形的男胎。
陆行简自此深得帝后喜爱,经常侍奉在帝后身边,她又替他高兴。
太皇太后身体越来越差,活不了几年了。
能得到皇帝和皇后的喜欢,他的储君日子才会过得顺遂。
再后来,皇后把姨侄女夏雪宜接到宫中抚养,他与夏雪宜越走越近。
而她苏晚晚,与他连见面机会都少得可怜。
徐鹏举得意喊道:“这下无从抵赖了吧?你们两个就是有私情!”
他也不敢说“有奸情”了。
顾子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那年晚晚姐才十一岁,我十岁,众目睽睽下,被打得半死不活,我们两个会有什么私情?”
徐鹏举愣了愣:“怎么可能?!”
他在徐鹏安死后才进的京,哪里知道京城和宫闱中的许多旧事?
苏晚晚被人打断回忆,也终于开口,“把帕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这是张旧得泛黄的棉布帕子。
苏晚晚让人把帕子递给苏南:“父亲,这是弘化十四年我回家小住时,继母给我做的帕子,特地用了她珍藏的淞江三梭棉布,这绣工,父亲可认得?”
苏南拿着帕子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她嫁妆里也就这一匹淞江三梭布,除了给你做帕子,也就给你刚出生的弟弟做了套贴身的里衣。”
清宁宫大火后,苏晚晚回苏家小住了半个月。
那是她记事起,第一次住在苏家。
安国公世子夫人扑哧笑了,“您老是不知道,这些年我们给他相看,他挑三拣四就是不肯,只说找不到比晚晚姐好的,他就不娶!”
“我们拿这个刺儿头也没辙,一直耽搁到现在,如今听说徐家容不下晚晚,着急忙慌地催我们来提亲,生怕晚了一步晚晚又被人抢走了。”
陈夫人好奇,抓住了重点:“又?”
安国公世子夫人两手一拍,“当年晚晚还没嫁人的时候我们也想提亲来着,只是话还没递过去,被魏国公府抢了先。”
苏晚晚一直低着头,被他们催得避不过才道:“多谢子钰的照拂,只是现如今我还不考虑嫁人,辜负您的一片心意了。”
顾子钰脸色白了一瞬,回过神后难过地笑了下,“晚晚姐,不打紧,我不急,等你想嫁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我就好了。上次的鲥鱼吃着可喜欢?我再给你弄几条过来补补身子。”
陈夫人脸色顿时变了,看向安国公世子夫人。
鲥鱼可是贡太庙的祭品,稀缺名贵至极,顾子钰也太舍得了!
安国公世子夫人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笑着解释:“前一阵子皇上赏了我们家六条鲥鱼,子钰就要了两条送人,原来是送给晚晚了。”
她又笑吟吟地看向苏晚晚,带着开玩笑的意味,“吃了我们家的鱼,什么时候做我们家的媳妇呀?”
安国公府不像魏国公府是名头响亮的开国元勋,而是这几十年盛极一时的实权权贵。
从宪宗皇帝时起,从伯爵升为侯爵,再升为公爵,四十多年来掌管京城三十万禁军,在勋贵和武将里是首屈一指的家族。
正宣帝陆行简登基这两年来,安国公府手里的兵权逐渐往宦官集团手中转移。
可毕竟几十年的积累在那里,连陆行简都得给顾家卖几分面子。
顾子钰是顾家的小儿子,没有撑起家业的压力,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现如今在皇宫里做带刀侍卫,做夫君其实是极好的选择。
皇宫带刀侍卫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不仅武功得好,家族背景也得足够过硬。
因为是皇帝心腹,若是外放做官,一般都是三四品的官职起步,旁人艳羡都艳羡不来。
更何况顾子钰长得是出了名的好看,京城主动向他们家攀亲的人家只多不少。
陈夫人不得不暗暗感叹晚晚命好。
这样的金龟婿,想要什么样的贵女不成?居然看上了晚晚这个寡妇。
连鲥鱼都说送就送。
苏晚晚尴尬不已,小脸儿红得厉害。
前一阵子为萧彬奔走,顾子钰帮过不少忙,蔚州卫那边的关系还是他托人走通的。
顾子钰送来鲥鱼的时候,她当时就觉得礼物过重了,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这层心思在里头。
过了几天,苏晚晚气色好了许多,顾子钰邀她去骑马。
陈夫人亲自替苏晚晚准备了一套漂亮的骑装,鼓励道:“晚晚,别死脑筋,子钰这孩子不错,你大外祖父还曾想让婉秀嫁过去呢,只是顾子钰没看上。”
苏晚晚神色犹豫:“我不会骑马。”
“那不正好,让子钰教你。我今儿个要回府,你且在这好好和他相处几天。”
“安国公府不仅权势正盛,泼天的富贵在勋贵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你嫁过去绝对比在宫里当娘娘还要舒坦。”陈夫人有些艳羡地说。
“对,我要出宫。”
顾子钰对同行的侍卫打个招呼,随即就上前要背苏晚晚:“你这样可怎么走路?我送你出宫。”
苏晚晚连忙拒绝,她是个寡妇,很容易招惹是非。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冰冷清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苏晚晚身子一僵。
陆行简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苏晚晚缓缓转身,低头行了个福礼,目光只看到他袍角的海水江崖纹。
顾子钰倒是大大方方地行了礼,声音铿锵:“皇上,苏夫人好歹是将士遗孀,怎么好端端的进趟宫腿就瘸了?长此以往,哪个好男儿还敢身先士卒马革裹尸,留下孤儿寡母任人欺负?”
一席话振振有词,句句在理,说得巡逻的侍卫们个个心有戚戚焉。
自己若是哪天为皇帝效命嗝屁了,留下老婆孩子任人欺负,想想就很不值当呀。
苏晚晚不禁眼眶微热,感激地看了顾子钰一眼。
顾子钰与她也就是泛泛之交,居然能帮自己说话,比起某些翻脸无情的人可强多了。
陆行简清冷的眼风扫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眼神幽冷微凝。
他的下颌线绷紧,对李总管淡淡说道:“去查查,苏夫人怎么受的伤?”
李总管心道,哎呦喂,皇上您心里不是跟明镜儿似的么?
方才那个送玉如意的小内侍还是您派去给苏夫人解围的。
他苦着一张脸道:“苏夫人在御书房外站了两个时辰,又在坤宁宫跪了两柱香功夫,只怕身子娇弱吃不消。老奴觉着,还是用轿子送苏夫人出宫妥当。”
“准了。”陆行简淡淡应声。
苏晚晚面色平静,低垂着眼眸道:“不必劳烦,妾身告退。”
等轿子还得在这站半天。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上位者的常见招数。
她不稀罕。
这个皇宫,她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顾子钰的话提醒了她。
她可是将士遗孀。
备受欺辱,儿子的世子之位也要被抢走。
“受尽欺凌”正是她如今的写照。
瘸着腿走出去,正好败坏一圈帝后名声。
哼,欺负我也不能毫无代价吧。
空气突然变得很冷。
气氛有点诡异。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顾子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李总管笑眯眯道:“苏夫人,您不是有事要求见皇上,怎么这会儿见到皇上倒不说了?”
苏晚晚语气很平静:“妾身自知无人撑腰,世子之位必然争不到,不再自取其辱了。”
她福了福礼,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瘸一拐的素色身影在红色宫墙的映衬下,娇弱又倔强。
看得一众巡逻侍卫心生不忍,面面相觑。
陆行简的脸色始终很冷淡,看不清什么情绪。
她纤弱的背影消失在内左门外时,陆行简长腿迈出,朝内左门方向走去。
李总管一路小跑才能跟上,气喘吁吁地问,“皇上,您不是要去坤宁宫吗?”
苏晚晚穿过文华门向东走,路过内阁门口时,脚步顿了顿。
以前祖父常在内阁当值。
她若是想祖父了,下值时等在这里便能见到他老人家。
虽然说不了几句话,可毕竟是家人,感觉总是不一样。
现如今祖父致仕,她没了靠山,被人欺负也只能自己默默咽下。
她正要离开,却被人捉住手腕,直接拉进对面的文华殿。
“放开我!”她挣扎。
陆行简松手,长腿一迈挡住她的去路:“腿不想要了?”
苏晚晚:“……”
我腿成这样还不是你这个始作俑者弄的?
现在来假人假义,有什么意思?
她低着头,手抓紧心口的衣服,一言不发。
两人就在文华殿院子门口站着对峙。
他的影子落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笼罩住。
日头渐西,把两个人的影子拉扯得极其暧昧,就像他在抱着她。
陆行简沉默了很久,终于对身后的小内侍说了句:“取玉续膏过来。”
小内侍飞似地跑进文华殿里头,很快拿着一瓶药膏出来。
陆行简接过药膏瓶,放在手里看了一下,递给她:“消肿止痛,抹在伤处。”
苏晚晚看了一眼有些眼熟的药膏瓶,脸色有些发白。
过往的不好回忆瞬间被勾起来。
第一次与陆行简风流时太意外,她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痛得要命,流了好多血,感觉自己会死掉。
回到住处后也不敢声张,躲在被子里默默流眼泪。
满腔委屈无处倾诉。
陆行简派小内侍给她悄悄送来一瓶药。
还有一张他亲手写的用法说明,墨迹尚未干透,印染到她的白嫩指尖上。
常见的外用药而已,他却反常地写了满满一页纸,力透纸背。
七扯八扯提到什么荩草、女贞子、合欢花一堆。
她通晓诗书医理,当即吓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颤抖着手指把纸燃成灰烬又捏成粉末。
荩草又被称为“帝王草”,在《诗经·小雅》中被赋予了忠诚和深情的象征意义,也被称为“永恒之花”,寓意着永不褪色的忠诚。
女贞子、合欢花的含义更是不言而喻。
陆行简七岁便出阁讲学,先帝给他请了二十位满腹经纶的翰林作为老师。
他被老师们交口称赞“熟读诗书,诵读成章”,记忆力超群,应该知道这些代表什么。
所以她以为他对自己有几分情意,陷了进去,一错就是两年。
后来想想,这些情意全是她自己过度脑补出来的。
他对她哪里有什么情分,只有玩弄。
那瓶药与他手上拿的这瓶,几乎一模一样。
讽刺至极。
苏晚晚并没有接那药,而是别过脸,倔强地抿着唇。
陆行简不知道这药哪里得罪了她,见她不肯接,眉头皱了一会儿,沉默良久,最后把手收了回去。
“世子之位也不要了?”
苏晚晚不说话。
“这事症结在魏国公府,不在宫里。魏国公亲自呈表请立庶长子为新世子,还要为他迎娶皇后的妹妹,朕压着没批。”
他并没有生气,一直冷淡的神色反而带上了点难得的耐心和温柔。
可那耐心和温柔,苏晚晚知道,是因为提到皇后时才染上的。
苏晚晚心里更腻歪了。
难道还要她感激他?
如果他早早批下来,婆母没了指望,也不会要死要活逼迫她重返京城,受今日这份磋磨。
“妾身自知争不过,不会再强求。请问可以告退了吗?”苏晚晚终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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