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是北黎的狼头军符。
见军符,如见北黎王,这是北黎军营的规矩。
北黎虽被灭,但我知道北黎的将士是屠不尽的。
我直到只要能集结残留的北黎将士,那么北黎便有一线生机。
八月三日,上京最繁华的地段立起一座立雪客栈,这客栈的主人是个双手残废的男人,听说这间客栈背后有位官家撑着。
我犹然记得那是七月末的风雨天,婉婉说要带我见个熟人。
我身边的亲近之人都已经死在了北黎,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熟人。
婉婉和我打了个哑谜,说是见了我便知道了。
我不曾想到十六竟还活着,他好端端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只是此时已经只剩下一只右手。
我抱着他,痛哭流涕,他倒是和往常一样冷静,只是用光秃秃的右手不断地给我顺气。
十六说当日他被砍去了右手,那些人看出他是中原人,便给他留了个全尸,将他丢在了附近的一个乱葬岗。
他遇上一个好心的逃民,替他止血上药,才活了下来。
随后,到了京城来寻我,倒是先碰上了婉婉。
我让十六做立雪客栈的主人,这是计划的第一步棋。
第二步棋,便是招兵。
偌大的客栈需要不少人手,我所要的人手便是北黎流散的狼卫。
我让人在京城各处都张贴了立雪客栈招人的告示,而这告示看似平平无奇,实际是一首只有北黎狼卫才能看懂的藏头诗。
不过三日,立雪客栈已有十几名狼卫入住。
北黎被灭,这些狼卫没有启朝户籍,带着妻子饱受流离失所之难。
如今被我收留,多是感恩戴德。
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承不承得起这份恩德。
我告诉他们,我的计划是一场死计,我们之中的人大多是有去无回。
他们听了先是沉默,忽然领头的狼卫朝我跪下:“若是公主能够保我们家人此生无忧,我的命任公主差遣。”
那人名叫莫日尔,四年前我曾在北黎的达慕会见过,那时他左手牵着妻子,还背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儿。
莫日尔告诉我,只剩女儿了,妻子被启朝将士刺死了,尸体还来不及掩埋。
有了莫日尔领头,其余人纷纷下跪,皆求我保住他们家人。
我一口应允,虽保不住自己亲人,保一保这些妇孺尚且还有余力,便亲自去了趟京城衙门,想为他们谋一份户籍。
等我回礼王府,已是戌时。
李玄立于秋风之中,手中拿着件狐裘大衣:“入秋天气渐凉,这样晚回来,若是再生了寒疾,身子便不如之前好养。”
我这次没驳他的话,只是点点头。
他见我态度和缓,想要伸手替我系上大衣绳结,我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手悬在半空,好一阵才缩回。
我与他相顾无言,便要回自己的寝殿。
他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惹得我心中烦闷:“今日我身子欠妥,无法服侍礼王,还请礼王自寻去处。”
他停下脚步:“月儿,记得喝药,孩子是无辜的。”
李玄到底是在意这个孩子,无论我对他如何冷眼相待,他都隐忍地受着。
我兀自一笑,李玄在意的哪是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他在意的是启朝未来的嫡长孙,这孩子也不过是他的另一颗棋子罢了。